第20頁 文 / 黑田萌
「水脈,」他拭去她眼角的淚珠,「要我說幾次,你才會完全地相信我呢?」
她蹙著眉頭,一臉可憐地道:「是你不好,老愛沒正經……」
「對你,我比誰都正經。」他神情認真而嚴肅地說。
「是嗎?」其實水脈也不是不信任他,只不過見了別的女人對他好,她心裡就不舒坦。
陸鎮淮寵溺地捏捏她的鼻子,「不假。」
她安心地偎進他懷裡,嬌憨地撒嬌著:「你要是敢騙我,我就讓你不好過。」
「怎麼不好過?」他促狹一笑,一罰我不准再碰你?」
她羞怯地一笑,「或許。」
他低頭攫住她甜蜜的唇片,細細地、溫存地吮吻著她。
這一刻,他們都覺得無比幸福,而在幸福的背後,一股陰影卻漸漸地向他們逼近。
距離決戰之期已經越來越近了,他能否活著回來呢?這樣的幸福究竟還能維持多久?
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因為不知道,他們都更珍惜當下相愛的每一刻……
***
黃山山腳下雲松客棧
一名身穿黑衣的俊逸男子獨自在客棧中飲酒,而他正是下戰帖給狂刀傳人的范長志。
他面帶憂色,彷彿有著什麼心事似的。「小二,再來一壺酒。」
「是的,客倌。」小二恭謹地又送上了一壺酒。
男子正要打開封口,一隻滿佈皺紋的手竟突然伸了過來。「年輕人。」
范長志抬頭一看,只見一名白髮蒼蒼、骨架魁梧的老人。「老爺子是……」
「你一定是在江湖上打敗了不少高手的刀神范長志范少俠吧?」那老者雖然面帶微笑,不似有什麼惡意,但那眼神之中卻有著教人敬畏的威嚴。
范長志抱拳一揖,「不敢,那是江湖人士抬舉。」他謙遜有禮地答道。
老者一笑,「嗯……」他沉吟著,又問:「聽說你向狂刀傳人下了戰帖?」
「是的。」看來他和陸鎮淮決戰天都峰之事,已然在江湖上傳開了。
「你看起來悶悶不樂。」老者眼神炯炯地望著他,「有心事?」
「老爺子好眼力。」不知為何,他雖與這名老者素昧平生,卻意外地覺得親切熟悉。
老者呵呵一笑,「你的不安之情全寫在臉上。」
范長志苦笑一記,「老爺子請坐。」
「唔……」老者坐了下來,「你擔心後天的決戰?」
「嗯。」決戰之前最忌膽顫、缺乏自信,但他卻在這老者面前洩了底。
老者撚鬚一笑,「你是為什麼找上陸鎮淮的?」
「因為他是狂刀的惟一傳人,而且……」說著,他濃眉一擰,「狂刀早已隱退塞外,要找到他,一定要先找到陸鎮淮。」
老者若有所思地道:「當年你父親刀王與狂刀的決戰,在江湖上也是轟動一時的大事。」
「老爺子似乎對這些事相當熟知……」范長志好奇地道。
老者慨然而歎,「當年的我也在江湖上打滾過,不過……」
「不過?」他微怔。
老者凝睇著他,意有所指地道:「終有一天,你會發現這些江湖浮名,不值得你用生命去爭取。」
「老爺子?」范長志不是個呆子,他聽得出老者話中有著玄機。
老者又是慈愛一笑,「老朽多嘴了。」他站了起來,拍拍范長志的肩膀,「不論如何,我先祝你成功。」
「晚輩謝過老爺子。」范長志起身一揖。
老者沉默地背身而去,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范長志訥訥地望著客棧門外,不覺滿懷的疑竇。這老者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不知是何來歷?
雖說他看來並無惡意,但他那高深莫測的樣子,還是在范長志心中激起了難以平復的漣漪……
***
在同一晚,鎮淮和水脈也抵達了黃山山腳。
決戰在即,鎮淮的情緒難免開始有些波動;他不怕死,但是他放不下水脈,因此他立誓絕不能失敗。
天都峰的山勢險峻,那登山的小徑就像一道天梯般垂掛在陡峭的深巖中,使得許多人裹足不前。
因為山勢險惡,他必須提前上路,才能趕赴戰帖之約。
這一晚,他倆早早就在房裡歇著,只是……他們誰也睡不著。
鎮淮平躺在床上,而水脈則是沉默地緊偎著他;良久,房裡一點聲息也沒有,隱隱約約地只剩兩人幽幽的呼息聲。
水脈將臉埋在他肩窩裡,靜靜地掉著眼淚。只要一想到他明早就要離開自己上天都峰、只要想這或許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晚,她就忍不住地難過起來。
早知如此,她就別跟他打什麼賭了,因為只要不跟他打賭,她就不會隨他來這一趟;不來這一趟,她就不會因此而愛上他;不愛上他,她現在也就不必為了他是生是死而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水脈……」他輕聲地喚著她。
因為怕被他發現自己的眼淚,她不敢回答他,更不敢抬起頭來看他。
「你睡了?」其實他也知道在這樣的決戰前夕,她是不可能睡得著的,她之所以不回答,一定是怕自己掉眼淚惹他擔心。
她依舊緊抿雙唇,堅決地不開口應聲。
「你睡了也好……」因為知道她還未睡著,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明天我就要上天都峰了,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在這兒等我三天,若三天後我仍未出現,你就帶著盤纏回藏劍門去,我爹娘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水脈聽得心酸,卻還是一徑沉默。
鎮淮將下巴靠近她的前額摩挲著,低聲地說:「我愛你。」
聽見鎮淮這一句話,水脈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地抽泣著。「不……我不要……」
「水脈……」他心疼地緊環住她,「別哭。」
「說什麼等你三天?說什麼不能回來?」她抬起淚濕的小臉,幽怨地說:「你不是答應過我一定回來的嗎?」
陸鎮淮眉心一揪,心臟像是被什麼力量捏緊般的痛苦。
水脈勾住他的頸子,悲悲切切地啜泣著:「我不准你死,要是你敢死在那兒,我……我就在這兒結束生命!」
「千萬別……」他一驚。
「我不管!」她打斷他,聲淚俱下地道:「你一定要回來,你……你還沒跟我拜堂成親呢!」
見她為自己傷心落淚,鎮淮心如刀割。但是他不能在這時候退縮,因為他已決定赴約,既然決定了,就沒有隨便毀約的理由。
他不一定會輸,就算輸也不一定會死;不過儘管如此,對於這次的決戰,他依舊是抱著「必勝」卻也可能「必死」的決心。
「鎮淮,」她撫摸著他的臉頰,哽咽地道:「我……我還想替你生幾個胖娃娃……」
「水脈!」這一次,他再也控制不住激動的情緒,猛地將她攫進臂彎之中,並低頭深吻她。
她反射性的勾緊他的脖子,然後像是世界末日般地熱烈回應著他。
在寂靜的房間裡,他們的氣味及體溫相互暈染著,每一聲細微的喘息都近在耳畔。
他們在微弱的燭光下摸索著彼此的身體,彷彿想在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的夜裡,將對方緊緊擁有……
第十章
清晨,鎮淮在雞啼聲中醒來。
凝睇著身邊沉睡的水脈,他突然有一種不想驚醒她的念頭。這會兒要是驚醒了她,她一定拚死拚活地不讓他走。
想著,他悄然地翻身坐起;轉過頭,他依戀不捨地再看看她。
這一張俏臉,他還沒看夠,而他想,他終此一生也不可能看夠,所以……他一定要回來。
雖說他並不將成敗看得如此重要,但他知道這一戰,他是絕對不能輸的。
時間已經不容他再耽擱,若不盡早啟程,恐將誤了約戰之期,彎下腰,他穿上了鞋。
正當他穿妥了鞋,準備站起身來之時,兩隻柔若無骨的玉臂自他身後環住了他的腰。
她沒有說話,只聽得見她細微的啜泣聲……
鎮淮眉心一揪,這就是他最怕的事情。他可以輸、可以死,但他就是怕她為他落淚。
「水脈……」他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捏著。
水脈趴在他背上,淚水淌濕了他的衣服,「不管你是生是死、是勝或敗,我……我都會等你……」
他沉沉地歎了口氣,「知道了。」說著,他輕輕扳開了她的手,「我走了。」
他沒回頭,只是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房間。
不是他不想回頭,而是他不敢,也不忍回頭。他知道當他回頭時會看見什麼,而那也是他害怕回頭的原因。
此刻的他絕不能因為其他事情而分心,他必須更專心一意、心無旁騖地面對這次決戰,因為……他不想輸、不能輸,當然也不敢輸。
***
鎮淮以絕妙的輕功在山徑中飛馳登高,寂寥的山林中,除了瀑聲風聲,就只剩下他的呼息。
半天的時間,他終於登上了少有人敢嘗試登頂的天都峰。
站在山風呼呼如浪捲來的天都峰上,一種眾山我下的征服感便油然而生,果真如高居天上俯視人間般。
同一刻,一道黑色身影從另一邊出現,那人手提長刀,英姿颯颯,想必就是范辛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