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黑田萌
「阿忽利,你跟隨我多年,應該瞭解我的個性,這件事……你不要一提再提。」
「可是……」
「行了。」他打斷了阿忽利,撇唇一笑,「我們還是商議商議進軍呼倫城的事吧!」
阿忽利見他心意已定,只好無奈苦笑,「是。」
***
這一晚,格日勒依舊選擇在議事帳裡過夜。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然而安蘇對他的不信任卻教他十分介意;他確認自己情之所屬,為何她卻無法相信他呢?
是因為他是女真人,而她是遼人嗎?這道隔閡在兩人之間,真是一條如此深的溝壑?
這幾天,安蘇總是用一種歉疚的眼神腴著他,可是卻怎麼也不願先靠近他。
她高傲、她嬌貴、她悍然、她不肯先低頭認錯,那麼,他也不打算認栽。是她先懷疑了他,沒必要教他反過來委曲求全,他要警惕她,要讓她知道他的感情是不容質疑的!況且在兩人心結未解之前,適當的保持距離不無好處。
和衣躺下,他望著帳頂發了一會兒愣,然後準備熄火休息。
「格日勒……」突然,帳外傳來了安蘇畏畏怯怯的聲音。
他精神一提,霍地翻身端坐。「什麼事?」雖說心中竊喜,他的口氣仍是一派冰冷無情。
「我……我有事跟你說。」
「不能明天說嗎?」明明也想跟她一訴相思,他卻存心想刁難她。
「這……」她囁嚅地。
聽她話中已有歉意,他決定不再為難她,「進來吧!」
安蘇如獲大赦般地掀簾而入,像是怕他臨時改變主意似的。
見著他,安蘇的心臟不覺一陣狂跳……這是她多日來第一次與他單獨相處,也是這幾天來,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說什麼?」他端著架子,不輕易卸下身段。
「我……其實我……」她心裡有很多話要對他訴說,但一觸及他冷漠凶悍的眼眸,她又畏怯了。
他睇著她,「你幾時變得這麼吞吞吐吐、戰戰兢兢的?」在他面前,她不是一向很倔強強硬嗎?現在是怎麼了?心虛?慚愧?
「格日勒……」對他的得理不饒人,安蘇有點無法忍受,「你呢?你又為何總是這麼咄咄逼人?」
他擰眉冷笑,「現在是你來找我談和,不是嗎?」
她秀眉一橫,嬌斥著:「我不是跟你談什麼和,只是……」
「只是什麼!?」他一陣搶白。
迎上他那強勢的眼光,安蘇倒抽了一口氣。「如果你不想跟我說,我們可以什麼都不說。」話落,她轉身就要離開。
格日勒一急,想也不想地跳起來,「站住!」他一把就將她的身子拉轉回來。
她倔強地瞪著他,唇片輕顫。
說來就來、要走就走,她把他當什麼?
「是你先懷疑我,你有什麼權利生氣?」他霸道地說。
安蘇蹙起眉心,委屈又不想表現出脆弱地說:「你要不是心裡有鬼,就不會生氣!」
「我心裡有鬼?」他眉頭一糾。
「你征討大遼,是為了再見她一面吧?」
「啊……」他陡地啞然。
雖說他攻打大遼是為了反抗大遼苛政,尋找冷兒不過是「順勢之便」,但他心裡畢竟是有此打算,很難開口否認安蘇的質疑。
安蘇吸吸鼻子,又說:「當阿忽利告訴我說我長得很像冷兒時,你知道我心裡有多痛苦嗎?」
瞧她眼眶泛紅,眉心糾結的小可憐模樣,格日勒鋼鐵般的心也隨之柔軟起來。
「你是長得像冷兒……」
「你看,你承認了!?」不等他說完,她就急著幫他定罪。
他眉心處打上了無數個解不開的死結,「你先聽我說……」
她別過頭去,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雖然像她,但你不是她。」
「對,我永遠不會是她,」冷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果然不是任何女人能夠代替的,就連神似冷兒的她也不行。
見她每每打斷他的話,還將他的話斷章取義,他的眉頭越攏越緊、越來越糾結。
「是,你永遠不會是她!」他猛地攫住她的肩膀,將臉湊近了她,像是要她將他眼底的真心觀清楚似的,「我不是愛上一個像冷兒的女人,而是愛上你——安蘇。」
她一震,兩眼發直地盯著他琥珀色的眼眸。
這一瞬,她看見了他眼中真摯無偽的感情,她知道他說得都是真的,即使她再挑剔、再多疑,他眼底的深情都不容她置疑。
「你不該懷疑我對你的感情。」他語氣稍緩,「阿忽利屢次勸阻我,要我提防你、遠離你,但是我卻選擇相信你。」說著,他抬手輕撫她柔嫩的臉頰,「如果我能相信你,你為什麼無法相信我?」他說到這裡,安蘇眼眶中飽蓄的淚水終於決堤。
「安蘇……」他為她拭去淚水,聲線溫柔地道:「你還懷疑我把你當成冷兒的替身嗎?」
她搖搖頭,「不了,再也不了。」說著,她撲進他懷裡,嚶嚶地低泣起來。
他雙臂環抱著她的嬌軀,深情款款地與她耳鬢廝磨。
安蘇抬起臉,迎上他熱情又具侵略性的深邃眸子,幾日來的焦慮、鬱悶終於在此刻得到終解。
格日勒俯下頭,輕柔地佔據了她的唇。
第七章
燕好之後,安蘇安心地與格日勒相擁而眠,數日來的不確定感也已消失。
半夢半醒,她隱隱聞到空氣中飄散著一種她不陌生的暗香。
她倏地睜開眼睛,心中有著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是……十香軟筋散!?
她猛然起身,而身旁的格日勒也被她的大動作驚醒。
「怎麼了?」他問著,似乎也聞到了那香味。「那是什麼?」
安蘇綁上腰帶,起身便往帳外奔去。
她未出帳,一陣喊殺聲突然衝破寂靜地響起。
格日勒抓起佩刀,一個箭步就往帳外沖。
「跟著我!」他抓住安蘇的手腕,大步一跨地出了帳。
「將軍,是鬼面軍。」阿忽利上前急急告知。「他們從北面進來了。」
「什麼!?」他濃眉一揚,神情憤怒地下令:「準備迎戰!」
鬼面軍由阿普左統領,有計劃地從北面衝進營地。
今天入夜後吹起北風,他將十香軟筋散撒在空氣中,讓風將這種能教人手腳乏力的藥粉吹送進蒼狼軍的紮營處,然後算準了時機攻擊渾然未覺的蒼狼軍。
喊殺聲漸漸逼近,此起彼落的刀擊聲及哀嚎聲不絕於耳。
「不好了!」百夫長烏力吉往議事帳的方向奔來。
「怎麼回事?」蒼狼軍精兵六百,所向披靡,格日勒還是第一次看見烏力吉面露憂懼之色。
烏力吉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鬼面軍已經快殺到這裡來了。」
「怎麼可能?」他難以置信。
安蘇睇著他臉上的驚疑之色,卻什麼都不能說出口。
王兵們好像中了什麼毒似的手腳無力,已經擋不住鬼面軍了。」烏力吉向他解釋著。
他話剛說完,十數名鬼面軍已驅馬前來。
阿忽利與烏力吉警覺地靠攏在格日勒兩側,手上的刀也已呈現著備戰狀態。
「格日勒!」阿普左摘下鬼面具,恨恨地瞪著格日勒。「放了安蘇小姐!」
格日勒冷哼一聲,「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綁著她?」
「你!」阿普左不確定他中毒程度為何,一時也不敢貿然出擊。
「安蘇已經是我的人了!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同樣身為男人,他看得出阿普左對安蘇的愛慕。
阿普左狠狠地一咬牙,「可惡!」他一揮手,十數名鬼面軍一擁而上。
因為毒性未全然發生效力,格日勒還能使出七分的功力迎敵,但一旁的阿忽利與烏力吉可就顯得有些虛軟。
當鬼面軍不斷向他們逼近,安蘇不禁憂忡起來。
從剛才格日勒拉著她的時候,她就覺得他的力道比平時還弱了一些,雖然他現在還能勉強迎敵,但絕計禁不起纏戰,再拖下去,他一定會落在阿普左的手裡……她不想讓他身陷險境,也不願背叛前來營救她的鬼面軍:他們都是將軍府的人,一生效忠遼國、服從軍令,都是她父親麾下盡忠之軍士。
在兩軍交戰的此刻,她若維護了格日勒,就等於是背叛了父親……不,她不能那麼做!
可是不那麼做,她所深愛的男人就會步上危途,她……她該怎麼辦?
當下,她所作的任何一個決定都有可能讓她後悔一輩子,她不能不謹慎、不思量。
「唔!」終於,漸漸失去力量的格日勒被阿普左劃了一刀。
「格日勒……」就在格日勒的胳臂被阿普左的刀劃傷後,安蘇痛下決定。她將手自格日勒掌心中抽離,毫不猶豫地奔向阿普左。
「安蘇小姐……」見始終留戀著格日勒而不願隨他回去的安蘇衝向了自己,阿普左喜出望外。
安蘇把心一橫,回頭睇著一臉驚愕的格日勒。
「安蘇,你……」格日勒像是被敲了一棍似的錯愕。
安蘇踩上腳踏,蹬上了阿普左的馬背。「阿普左,走!」她抓住他的腰際,催促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