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黑田萌
「格日勒……」她攬住他可靠的腰身,將頭埋在他肩窩之中。
對她來說,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格日勒居然會愛上她這個敵國的女人,而且她還曾經意圖刺殺他,他……他不會是耍她的吧?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她怯懦地問。
他眉梢一挑,眼底有一種被質疑的慍惱,「我像是在說謊嗎?」
「呃……」她偷偷抬眼望他。
是的,他的眸子澄澈如鏡,的確不像是在說謊。那他說的是真的?
見她眼裡還有疑慮,格日勒又說:「跟我回大金,我要娶你為妻。」
「我願意成為你的妻子,不過……」安蘇對成為女真人的媳婦這件事並不介意,但她心裡有牽掛、有懼怕、有猶豫……「不過什麼?」他溫柔地問她。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她用一種祈求的眼神望住他。
他目光一凝,「你說。」
「回赤塔城去。」她說。
「回赤塔城?」他疑惑地道,「你是說……不要攻打呼倫城?」
「是的。」她點頭,「請你無論如何都要答應我。」
「不成。」他斷然地拒絕。他銜命攻遼,怎可說不打就不打?
「我求你。」她哀求著他。
格日勒搖頭,「什麼都可以答應你,就是這個不行。」
見他絲毫不為所動,她不禁悵然地垂下了臉。
他端起她失望的臉龐,「呼倫城,我是去定了,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只要呼倫城未作反抗,我絕不大動干戈。」
她沉吟不語。這未嘗不是個辦法,至少他已經作了妥協。
「好吧!」她點頭,若有所思地偎入了他寬闊而溫暖的懷抱裡。
***
風沙漸歇,夜空中隱隱出現了一點寒星。
安蘇抬起眼,乍見格日勒左眼下垂著淚,她一震,再定睛細看,這才發現那不是眼淚,而是他左眼那一道可怕的傷痕。
她緩緩地抬起手去輕觸他的眼角,「這道疤……真像眼淚。」
他眉心微攏,神情略顯恪郁。
「怎麼弄傷的?」
他暗忖片刻,似乎在猶豫著講或不講。
見他有幾分遲疑,安蘇窩心地說:「你不想提就別……」
「不,」他打斷了她,「對你,我沒什麼不能講的。」話落,他沉沉地歎了口氣,然後娓娓道出那道傷痕的由來。
「我兩歲時,父親因為抗遼而身亡;十歲時,母親又因病去世……」他頓了頓,下意識地臉了她一記,「十六歲那年,我在叔父作主下與同部的一名少女訂親,就在過門前,遼軍突然到部族裡掠奪,然後連我那未過門的妻子也被搶走了……」
說到這兒,他的眼底露出一抹悲傷,「當時我還只是個武藝平平的小伙子,根本保不住自己的未婚妻,在與遼軍爭執時,我的眼睛就這麼傷了。」
聽到這裡,安蘇再也興不起任何勸他別攻打遼國的念頭了。
他的父親死在遼軍刀下、他的未婚妻又遭遼軍強奪……他與遼國有著宿仇,那是誰都解不開的結。
「要不是當時有位中原來的名醫,我的左眼鐵定得瞎掉。」
覷見他眼中那略帶悲憤的光芒,安蘇心想他必定極愛那位未過門即遭強搶的妻子吧?思及此,她突然想起一個他曾經喊過的名字……「冷兒,你的未婚妻就是冷兒吧?」
他一怔,這才想起自己之前曾經在她面前衝口喊出冷兒的名字。
他點點頭,一言不發。
「你……還想她,還愛她?」她微帶幽怨地問。
他沉吟片刻,「我是想她,不過我們分開十幾年,說愛……或許太不理智。」
「如果再讓你見到她呢?」她百般試探地問。
發現她在吃醋,他忍不住嗤地一笑,「你怕我和她舊情復燃?」
「不無可能。」她小嘴一嘟,「畢竟你們相愛過。」
「相愛……」他無意識地喟歎著,「與其說我們相愛過,倒不如說是覺得遺憾。」
「我不懂。」她納悶地道。
他淒迷一笑,「我一直為當初保護不了她而內疚不已,直到現在……我還是常常在想,如果她過得不幸福,那都是我的錯,而這個錯是我一輩子都彌補不了的。」
「假如有一天你見了她,發現她不幸福,那你會……」她像個吃醋的小妻子般問個不停。
「我會把她帶回大金。」他毫不考慮地說。
安蘇沉下臉,一副委屈又哀怨的模樣。
「你別那種表情。」他在她額頭上輕吻,溫柔地開口:「即使我將她帶回大金,你還是我想要的女人。」
她峨眉輕鎖,小可憐似的說:「如果當初她沒被搶走,現在一定替你生了一窩孩子了……」
「應該是吧!」他眉心微攏,若有所思。
她抬起眼凝睇著他,「你……你一定很恨大遼?」她怯怯地問。
他哼地苦笑,「不能說不恨。」即使面對的是身為遼人的她,他還是誠實地坦言。
她一臉愁容地凝望著他,「我代替那些殺你父親、奪你妻子的遼國人向你道歉,不過並不是所有的遼人都是那樣的。」
「安蘇,」他了然一笑,「為了你,我會試著不仇視遼人的。」
「格日勒……」她重新投入他懷中,幽幽地道:「不如你卸去軍職,我們一起去放牧維生,然後將世間的紛紛擾擾置之度外……」
「可以。」他說。
「真的?」她興奮地望著他。
他點點頭,「等我助大金一統大漠,我定會陪你放牧維生,不理世事。」
她神情一沉,又是憂忡。
不過往好的方面想,她跟他在一起,至少可以當他與遼人之間的橋樑,以減少摩擦嫌隙的產生。
思及此,她不禁又寬心一些。
第六章
天色剛亮,格日勒便帶著安蘇回到了營地。
「將軍回來了!」在營地外圍的守衛飛快地奔回營地報告著。
聽見格日勒回來的消息,阿忽利及幾名百夫長立刻趨前迎接。「將軍,你可回來了。」
阿忽利的視線觸及端坐在馬背上的安蘇時,乍地閃過極深的敵意。
安蘇早已習慣他的敵視,況且以他那種忠心耿耿的性格,也難怪會對她存有敵意及戒心,畢竟她曾經統領鬼面軍到處奇襲大金軍隊。
格日勒躍下馬背,「阿忽利,準備拔營。」
「將軍不是說午前拔營嗎?」阿忽利疑惑地問。
「我想快點到達呼倫城。」
其實,他執意攻下呼倫城是有用意的,不過地一直沒告訴任何人。
呼倫城是由遼國大將安是駐守,而當年冷兒就是被安晟的軍隊帶走的。
當時安晟的部屬說要帶冷兒回去當他的繼室,所以只要他攻進呼倫城,找到將軍府,他一定就能見到冷兒,他……他要親眼看看她這些年過得如何。
睇見他眼中那帶著侵略性的耀眼光芒,安蘇的心裡亦是憂忡。
只要一進呼倫城,格日勒遲早都會發現她的真正身份,到時他會不會因為她是遼國大將之女而放棄她?而父親又會不會因為她跟隨了大金蒼狼軍的格日勒而氣惱呢?
想到這裡,她的心就像是被綁上了千斤重的鉛塊般沉重。
***
用過晚飯後,安蘇先行回到主帳。
「站著!」
剛掀起帳簾,一個低沉的聲音喝住了她。
她回頭一看,是一臉嚴肅而惱怒的阿忽利。
「阿忽利百夫長,有什麼事嗎?」他是格日勒的親信,她自然也是十分敬重。
阿忽利冷哼一記,「別以為將軍寵信你,我就會相信你。」
「百夫長……」
他又哼道:「身為鬼面軍的頭兒,你怎麼可能向大金輪誠?你究竟有什麼企圖!?」說著,他惡狠狠地瞪著安蘇,「你殺不了將軍,就以美色誘惑他,難道不是想藉機擊垮蒼狼軍!?」
「你誤會了,我……」她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我會盯著你的!」他直指著她的鼻頭,「如果你敢輕舉妄動,我就第一個殺了你!」
安蘇萬般無奈地望著他,「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過……」她喟歎一記,又道:「我對格日勒是真心的,這一點……時間能證明。」
阿忽利不屑地冷哼,「這些話,你去對將軍說比較有用,對我則免了!」
她上次串通鬼面軍的餘黨毒殺左將軍,可是不爭的事實!想教他相信這樣的女人?免談!
「要不是你長得像冷兒姑娘,將軍看都不看你一眼。」阿忽利恨恨地說:「等將軍發現你和冷兒姑娘根本不能相比時,他自然也不會再寵溺你!」
話罷,他轉身便走,全然未發現安蘇臉上驚愕受傷的神情。
「百夫長……」她聲線抖顫地說:「你說……我像冷兒姑娘?」
阿忽利轉過頭來,「沒錯!將軍就是看上你長得像冷兒姑娘。」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安蘇像根凍結了的冰棍佇立著,一動也不動。
她像冷兒?原來是這樣……難怪上次格日勒會看著她,卻喚出冷兒的名字……他說他對冷兒只餘愧疚、只剩遺憾,那都是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