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黑田萌
𨪜𨪜「你知道的真不少。」想她一個女子，竟然對政事及戰事如此清楚，倒是教他挺驚訝的。
𨪜𨪜「我父親是邊關參將，這些事我知道一些。」她無奈一笑。
𨪜𨪜「原來你父親也是邊關守將。」他心上一震。
𨪜𨪜如果她父親是邊關守將，那麼他日大金揮兵南侵之時，他和她就是站在敵對的位置上了。
𨪜𨪜「你怎麼了？」瞥見他一臉悵然，她試探地問。她猜想她提起害他逃進關內的女真人，他心裡一定很不是滋味吧？
𨪜𨪜「沒有。」他濃眉舒展地一笑。
𨪜𨪜見他有了笑容，她較安心了些。「其實說了你別生氣，我、我還挺佩服女真人的。」
𨪜𨪜「噢？」他一怔，迷惑地望著她。
𨪜𨪜她不好意思地乾笑著：「他們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興起，而且連連打敗強大的強敵，真的是非常了不起，有時我還會想……」她頓了頓。
𨪜𨪜「想什麼？」他好奇又期待地想知道她內心的想法。
𨪜𨪜「像大宋如此腐敗的國家，或許需要徹底毀滅一次。」她眼底有著一種堅毅果敢的光芒。
𨪜𨪜聽見她這番言論，他真的是太震驚了。這——是從一個女子口中說出來的話嗎？
𨪜𨪜「腐敗的朝廷就像顆結在樹上的爛果子一樣，如果繼續放著，只會一直爛下去，甚至發出惡臭；但如果將它一刀斬去，那原來的地方也許還有機會長出新果子來，不是嗎？」
𨪜𨪜她的美麗已教他迷眩，而如今她的特別更是教他刮目相看，震撼不已。
𨪜𨪜只是有朝一日，大金真的出兵南下，她又將如何？她的父親是邊關守將，是首當其衝之位，屆時，她又將怎麼看待金國南侵之事？
𨪜𨪜「金兵若是南侵，你和你家人會向金國投降嗎？」他試探地詢問著。
𨪜𨪜她微微一怔，悵然地搖了搖頭。
𨪜𨪜「再怎麼說，我們既是大宋子民，又是負責保衛國土的武官，即使戰死，也絕不會向金人投降的。」
𨪜𨪜不知怎地，她這一番話讓他感到膽戰心驚。
𨪜𨪜終有一天，他和她的父親會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嗎？終有一天，他和她會變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極端關係嗎？
𨪜𨪜他不願意看到有那麼一天，真的不願意。
𨪜𨪜驀地，一種自責將他猛拉了回來。
𨪜𨪜他是帶著使命南下的大金主將，而她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宋國女子，為什麼她的一句話居然讓他動了退縮之意？
𨪜𨪜先帝完顏阿骨打在出征途中病逝後，其弟完顏晟隨即即位，繼續著其胞兄未竟遺志；滅了遼國後，完顏晟的企圖延伸到大宋這只肥羊身長，這只肥美卻虛弱不振的肥羊，是他勢在必得之物，他絕不會只動眼動心，卻不動手。
𨪜𨪜既然皇上南取大宋的心意已決，絕不是他一個人就能改變的。
𨪜𨪜身為大金將領，他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動搖半分。
𨪜𨪜「喝水。」他不想再談這件事，至少當下，他一點都不想再提。
𨪜𨪜雲兒以為他是因為她提及大金而心情沮喪，連忙住口不談。接過他遞過來的水袋，她想也不想地就仰頭喝下。
𨪜𨪜「謝謝你。」雲兒喝了幾口水，將水袋歸還給了額濟納。
𨪜𨪜他拿回水袋，仰頭便也喝了幾大口。
𨪜𨪜瞥見他的唇正貼緊剛才她含住的地方，她不覺臉紅心跳，渾身發燙起來。
𨪜𨪜因為那感覺就像是她被他親了嘴一般。
𨪜𨪜她知道是她想得太多，但是她無法壓抑住自己這麼荒唐的想法。
𨪜𨪜而這在她為此事意亂情迷之際，額濟納也有著相同的念頭。
𨪜𨪜這水袋不是他第一天使用，可是從沒有一次讓他覺得這水袋裡的水，竟是如此甘甜。
𨪜𨪜含住她含過的地方，他瀟灑自若地喝著，但他的心卻早就狂跳著；這水袋口彷彿還殘留著她嘴唇的餘溫及甜美，讓他久久不願離開，水袋裡的水竟然就這麼全部被他喝光了。
𨪜𨪜擱下水袋，她轉頭看見她正滿臉羞紅地凝視著他。
𨪜𨪜「你怎麼了？」
𨪜𨪜「沒……沒有啊！」她強自鎮定地微笑著。
𨪜𨪜她那含羞帶怯的迷人笑容叫他心如擂鼓，他皺皺眉頭，力持平靜沉緩。
𨪜𨪜他不能任由這種情愫再繼續下去，待將她送到城裡，他就必須和她斬斷所有關係及暗生的不名的情愫。因為，他們終將走至一個背道而馳的敵我局面。
𨪜𨪜此刻，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了下來，為了避開尷尬的氣氛，也為了入夜後不受凍，額濟納突然站了起來，「我去找些乾柴，你在這兒等我。」說完，他逕自騎著赤雲兒離開。
𨪜𨪜在昏沉的微光下，她目送他緩緩離去，心裡突然浮起一陣無以名狀的悵然。
𨪜𨪜待至下一個落腳點，她就會跟他分道揚鑣，但現下的她卻有著一股不想與他分開的奇怪念頭。
𨪜𨪜她是怎麼了？他們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就算……就算什麼？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希冀些什麼？
𨪜𨪜「唉……」真是不可思議！
𨪜𨪜面對高世傑二十幾年，她怎麼就是無法說明自己跟他在一起；而面對這個突然出現在她生命中的遼人，她竟興起了想跟著他的念頭？
𨪜𨪜跟著她去哪裡呢？他是逃進宋國領土的遼人，說得嚴重一些，他是個沒有未來的人，這樣的他會願意背負什麼責任呢？
𨪜𨪜未來？哼！她又有什麼未來？
𨪜𨪜離開了愛人，遭到高家通緝，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明天該往哪裡去，該過什麼樣的生活？和逃離大遼的他比起來，她的境遇也沒好到哪兒去。
𨪜𨪜不多久，天色全暗，而他卻還沒回來。
𨪜𨪜林子裡黑漆漆地，只聽見風吹掠樹梢的沙沙聲，此時，遠方傳來一聲像是狗吠的聲音。
𨪜𨪜她縮縮身子，盡量將身體蜷曲在樹底下。他該不是……她心裡暗忖著千百種可能，而最有可能的是她已經被他遺棄了。
𨪜𨪜他沒必要負責她的生死安危，他們本來就是不想幹的人，她的存在不過是千萬他額外的負擔罷了！想著，她不禁為自己的孤立無助而傷心起來。
𨪜𨪜雖然眼眶泛著恐懼無助的淚光，她還是強忍奮鬥目標不讓它掉下來。她不能哭，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就算沒遇上他，這種恐懼及無助也是她必然要面對的。
𨪜𨪜就在她壓抑著淚水時，一陣馬蹄聲漸行漸近，只一會兒，就來到了她跟前。
𨪜𨪜「喂！」額濟納躍下馬背，將手上的乾柴全丟在地上。
𨪜𨪜她抬眼望著模糊的他，唇片歙動卻說不出話，突然間，他變得好模糊。……
𨪜𨪜看見她臉上流著淚，額濟納先是驚訝，接著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憐惜。
𨪜𨪜「你——」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拭她臉上的淚。
𨪜𨪜她皺起眉心，目光裡流露著不安，「我……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𨪜𨪜「我順便去找水，所以才晚了點。」他沒想到自己的遲歸，居然惹得她滿臉的淚水。
𨪜𨪜儘管他已經回來了，儘管他並沒有把她丟棄在這裡，她還是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𨪜𨪜一種難以言喻的憐惜之情襲上了他的心頭，一時激動，他竟然將她攬進懷中。
𨪜𨪜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因為他是即將南侵大宋的女真人，而她卻是邊關守將之女，遲早他們都要成為沙場上的敵人，他們根本不該有這種感情……
𨪜𨪜不是打定主意將她送至下一個城，然後就各走各走的互不相干？既然已經決定了，為什麼現在卻又能抱住了她？
𨪜𨪜當他想抽手之時，雲兒突然像抓到了浮木似的抓緊了他的身體。
𨪜𨪜「我好怕。」她哽咽地說著，仿若無助又無辜的孩子般。
𨪜𨪜她知道他們只是相識不到一天的陌生人，但她卻無法克制自己不去依賴他，畢竟在當下，除了他之外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𨪜𨪜她不是個軟弱又愛哭的女子，至少在她懂事之後，就幾乎不曾掉過淚。為什麼才相識不久的他，會讓她掉下眼淚？她又為何會如此依賴著一個認識不深的男人？
𨪜𨪜當他突然抱住她的時候，她也有一些震驚，但，隨之而起，竟是一種無法比喻的安心感。
𨪜𨪜他的胸膛寬闊溫暖、他的手臂強勁有力，他身上那青草般的味兒讓她覺得幸福，覺得迷惑。……
𨪜𨪜她真的不知識自己是怎麼了。她不敢鬆手，因為她怕這樣的溫暖，這樣的安心，這樣的幸福，會在她鬆手的時候，離她而去。
𨪜𨪜久久，他沒有說什麼，而她的哭泣聲也越來越微弱。
𨪜𨪜額濟納輕柔地端起她的下巴，看著淚痕未乾的她。
𨪜𨪜她那淚濕的眸子在黑暗中閃著光芒。她叫人迷惑，叫人情難自禁，叫人莫名其妙……
𨪜𨪜低下頭，他著魔似地吻了她因啜泣而顫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