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黑潔明
兒子還沒離開,小妹就冒了出來,「姊,今晚雷易要來家裡,你要記得早些回來喔!」風鈴伸手將風曄的頭壓下,也跟著探頭進來提醒。
「別壓我的頭。」風曄不悅地抱怨。
風鈴聞言故意又壓了一下,咕噥著,「小鬼,誰叫你長這麼快,哼。」
風琴從鏡中看著他們,唇角微揚對小妹道:「雷易上門來提親關我什麼事,我不到也沒關係吧?」
風鈴驀地紅了臉,結結巴巴的說:「誰誰……誰說他是提親來著,不……不不過是來吃個飯而已。」
「姨,提親就提親啦!雷叔每天都來吃飯,怎麼前兩天也沒見你耳提面命,就這次特別一說再說,從昨晚到現在我耳朵都聽到快長繭啦。」風曄撥開阿姨壓在頭上的手,閃到一旁吐槽。
「你你你……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這個刁鑽的小鬼真是欠扁,風鈴尷尬地紅著臉斥喝,因為不好在老姊面前教訓這小子,只能逞口舌之快嘴上罵罵。
「好了,別鬧了,你們一個要上班、一個要上課,還不快去把早餐吃一吃,省得待會兒來不及又要被媽念了。」風琴出聲制止兩人提醒著。
對喔,不吃早餐可是會被老媽和陳嫂念上老半天的。風鈴吐吐小舌,一溜煙的跑下樓去報到。
風曄一想到奶奶念人的本事原也要衝到樓下去,卻被風琴叫住。
「等一下,你的領子。」她把兒子叫過來,替他將沒翻好的領子弄正。
風琴用手撥順他額前落下的黑髮,低首望著兒子問:「你班導陳老師昨天打電話給我,她希望你能跳級。」
風曄輕皺了下眉,「你想我跳級嗎?」
「你想跳級就跳,不想也沒關係,由你自己決定。」風琴正視兒子雙眼,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希望他能自己決定越級就讀的事。
見老媽沒半點意見,他聳聳肩道:「我喜歡現在的同學。」
她微微頷首,眼角帶著笑意,「我知道了,我會去和陳老師說的。快去吃早餐吧。」
風曄應了一聲,轉身到了門口又回頭假裝隨意地問:「媽,下星期一的母姊會你能來嗎?」他站在門邊看著眼前美麗冷靜的母親,有些侷促的立刻又加了句,「不能來也沒關係啦,你要是很忙的話就算了。」
「我會去。」她微微歪著頭望著站立不安的兒子,嘴邊浮現一朵淺淺的微笑,淡淡重複道:「我會去的。」
「喔,好。」他有一絲絲尷尬地點了下頭,然後很快便離開房門下樓去。
風琴在原地佇立半晌,過了會兒才轉進浴室盥洗。從洗臉刷牙,一直到換上白色套裝,她不斷想起今晨作的那個夢。
十二年……十二年了,沒想到十二年前的往事在夢中依然清晰如昨。
風琴對著鏡子仔細的以洗面奶按摩清潔面容,但手指的動作卻不由得因久遠的記憶而漸遲緩,他曾經開玩笑的說要幫她洗臉。
「我要洗去你臉上的寒霜。」十八歲的方自在笑著想將泡沫抹在她的臉上。
「別這樣。」她笑著閃躲,清楚地在鏡中看見他眼中閃著惡作劇的光芒,下一瞬她便被他鎖在懷中,臉上多了兩抹白色泡沫,但他沒有繼續幫她洗臉,反而停了下來,溫柔的凝視著她。
空氣忽然變得稀薄,她腰後抵著洗手台,不自覺屏住了呼吸,仰首回望著他那晶亮清澈地彷彿會吸人魂魄的黑瞳,雙手搭著後頭的檯子,她身體用力地往後靠著,怕雙腳無力而摔落。
「你笑起來好甜。」他沾染著白色泡沫的手輕撫著她柔嫩的臉頰,溫柔但認真的說:「你該多笑笑,我希望能常看到你笑……」
他俯首親吻她,話尾消失在兩人的唇舌之中……
清水注滿水槽,浙瀝嘩啦毫不間斷地溢出──
冰涼的水滴落腳背,風琴倏然回到現實中,忙將洗手台的水龍頭關掉,然後俯身低首不斷以雙手掬滿清水,潑灑至沾滿泡沫的面容,直至清潔乾淨。
抬起濕淋淋的臉,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卻發現雙頰依然有著微微的粉紅。
風琴懊惱地撫著雙唇想著……老天,離開這男人都已經十年了,她卻還清楚記著、感覺到他溫熱的唇舌,真是……真是該死的男人!
她拍拍額頭甩掉這惱人的傢伙,拿毛巾擦乾臉頰,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儀容,換上套裝,拿起椅子上昨晚就收好的公文包,下樓到餐廳去。
在下樓時,她仍不由自主的想到,其實不可否認的,那幾年,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
風雲高中位在一山谷之中,佔地十分廣大,整座山谷皆為其校區。
當然,一開始校區並沒那麼大,學生人數也還算正常,但因開校第十年出了幾位明星學生,吸引不少慕名而來的人,才導致學生人數在短時間內暴增,學校當時的理事長,也就是創校的風天行,並未因此而改變其來者不拒的創校理念,反倒是買下附近地皮增建教室,什麼樣的學生風雲高中都收。
所以一開始大部分來的都是別的學校拒收的流氓學生,也因此風雲高中前幾年評價並不好,學生們大都是在警局有著輝煌紀錄,不然便是黑社會大哥的兒子,校內儼然就是一個小型的黑社會。
但在創校第十年的那屆新生卻有不少演藝明星、政商名流的兒女來此就讀,一舉改變了校內清一色全黑的氣息,從此校風變得更多元,各式各樣的學生都有,也造成不少激烈的競爭,但也因這些競爭讓這所學校的學生活動力更強,不少人畢業出社會後,今日都已頗有一番成就。
風琴在五年前暫代校長之職便一直持續至今,當時學校已頗有規模,校園之廣更是全國首屈一指。
就拿眼前這條帶點坡度的楓林大道來說吧,要是下車用走的,少說也要走上十分鐘,每天早上七點半鐘響前幾分,就見一群遲到的學生紛紛拔腳飛奔,跑得氣喘如牛,等進了教室時,個個都只剩半條命了。
現在是──風琴站在校門口看了一下表──七點二十分。
她還有十分鐘可以慢慢走到辦公室去,一些陸陸續續經過她身旁的學生們一見到美女校長,都不由得鬆了口氣,因為美女校長就像中原標準時間一樣,她若是人在這裡,他們就一定還來得及趕上,但不少還在校門外的學生遠遠看見她,腳下可就不由得加快,有些人還小跑步起來。
風琴走上楓林大道,兩旁學生們向她道早安的聲音此起彼落,「校長好」這三個字幾乎未曾間斷的一直響起,有些學生經過她時低著頭猛走,悶悶的響起一聲問候,有些學生活潑開朗地喊得大聲,有些則中規中矩的道著早安,還有一些則會假裝沒看到她,心虛地急急快跑而過。
可是基本上,她這位美女校長,還滿受學生們歡迎的,至少沒聽到她是老巫婆、沒人要的老處女之類的外號,不過說實在的後面這個外號可也和她搭不上邊,因為她不但有個九歲大的兒子,還有一卡車的追求者。
那些不時會冒出來卻都維持不久的追求者對她是沒什麼幫助,倒是為學生們帶來不少道人長短、說人是非的八卦樂趣。
畢竟,不是每個高中校長都這麼年輕貌美又有那麼多人追求的。
她一手推開辦公室門時,剛好鐘聲響起,分秒不差。
她喜歡這樣還算規律的生活,七點二十到校門口,七點三十到辦公室,然後主持升旗典禮,跟著開始在學校的辦公生活,一直到下午五點下班回家。
升旗典禮上,日頭爬上山峰,光芒四射。
風琴站在台上,望著隨風飄揚緩緩往上升的旗幟,她在這個校園裡度過了無數個春夏秋冬,以前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也會是如此。
輕輕的鬆開了手,一點小如螢火蟲般的小白光融入金黃的陽光之中,一道清風送著它往上攀升,在旗幟升到旗桿頂上時,它也同時消失在藍天之中。
回頭望向身後的學生們,她知道沒人看到那點白光,就算看到了,也會以為是自己一時閃了神看錯。
她從很小的時候便發現自己有駕馭風的能力,雙眼更能看得見旁人無法看見的魂魄。老實說,自從小學二年級引發了那場靈異災難後,她就一直不肯承認她看得到,也不肯承認這些東西的確存在,她刻意的忽視它們,它們卻不肯放過她,總是鍥而不捨的糾纏著她,直到跟著她回家後,被她老爸給淨化。
這是指如果那些鬼魂只求被淨化。有些惡劣點的,不想升天只想惡作劇,會整天變些鬼臉嚇她,還有更惡劣的會因為怨念太深不想死,甚至想侵佔她的身體。當然,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成功過,但不表示以後不會有,只不過她和它們都知道,那種機會在她十七歲之後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