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黑潔明
傑森將她扶回床上坐好。
凱薩琳醫生則忙蹲下來檢查她的腳。
「怎麼了?」老婦人擔憂的問。
「沒事,只是扭傷而已。」凱薩琳檢查完後對如意說:「你還是先暫時不要走動好了。」
「沒那麼嚴重吧?」如意一臉茫然的瞧著自己的腳。
「你若讓你的腳適當的休息當然就不會很嚴重,但要是勉強去使力,就會變得很嚴重了。」
「啊?」她抬起頭,看著凱薩琳醫生,問道:「那我明天可以站一下下嗎?」
「站一下下是站多久?」凱薩琳微笑問她。
「呃……嗯……三個小時。」如意怯怯地回答。
「不行!」
旁邊突然插來一句,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轉頭去看說話的傑森。
「為什麼不行?」如意蹙起眉頭,不解。
來森一時啞口。他方才只是反射性的開口,他知道她是要去表演那個什麼雙面繡,即始不知那東西的製作過程,他也知道弄那東西根耗心力,加上又要在進行中解說,還要在事後面對記者,他不認為在她腳受傷的情況下還能夠輕鬆完成;再者,他不要她離開,經過方纔的事件,他不以為他能忍受她離開美國回去台灣,他也不以為自己能就這樣讓她走出他的生命。
他需要時間,他必須將她留在這裡!
瞪著如意那一臉不解,眾人皆等著他回答,來森面無表情的道:「你方才撞到了頭,可能會有點腦震盪,明天最好去醫院做詳細一點的檢查。」
「但是——」
「不用說了,你今天在這裡休息,展覽會那裡我會去處理。」他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完,跟著就轉身離開。
老婦人和凱薩琳互著了一眼,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她倆會心一笑,老婦人忙轉身對仍坐在床上一臉茫然的如意道:「你放心在這裡休息。」
「可是——」
「孫小姐,傑森說得對,你的確可能會因為撞到頭而有點腦震盪,明天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凱薩琳打斷如意的話,忙幫腔。
「是嗎?」
「對。」老婦人笑笑的說「你好好在這裡休息晚上,我才比較放心,不用拘束把這兒當家裡一樣就行了。」
把這裡當家裡?
如意看看這房裡豪華的家飾和大床,不覺尷尬的笑笑。天知道,她能在這地方睡著才有鬼哩……
四天後
睜開眼時,如意發現天光早已日上三竿了。
她躺在床上沒有動,只用眼珠子東瞟西瞄了好一會兒,才深深吸了口氣,再重新吐了出來。
望著四角床柱上垂下的紗帳,如意眨了眨眼。真沒想到她竟然有辦法在這兒睡著,還一覺到天亮,而且是連續四個晚上的安眠。
涼風將紗帳輕輕吹起,她坐起身,整個人有點茫然。
天曉得她為什麼會在這兒住下,但事情似乎就是這樣不知不覺的發生了。
傑森在她摔下樓的第二天,真的帶了她去醫院檢查,而且不知道他和張姐怎麼說的,當她自個兒打電話去給張姐時,張姐只笑瞇瞇地要她好好休息,不用擔心表演的事,教她頓時納悶不已——為張姐的那句「不用擔心」也為她那暖昧的笑聲。
也是同一天,傑森將她公寓裡的行李全搬了過來,她從醫院回來時,她的窮酸家當就格格不人地全擺在這豪華臥房裡了。
兩位女僕以極有效率的工作時間,將她的行李在房裡歸位,她們完全不讓她動手整理自己的東西,甚至連內衣褲都幫她一整理好。她滿臉通紅的想將自己的貼身衣物搶回來自己整理,卻在事執中,一不小心失手,將自個兒那粉色小內褲脫手飛出,好死不死就飛到正巧進門的傑森臉上。
天呀,她當時其是糗死了!
想到這裡,如意的臉又倏地紅了起來,真不曉得她為什麼每次出糗時,傑森都會剛好在場。
摸著自己發燙的臉頰,如意莫名其妙的想著,奇怪,自己本來都很幸運的呀,但是好像自從遇見他之後,她就常常會做出些丟臉的行為。
光是在他面前檢那槌子大氣球,後是將熱狗拍到他身上,跟著又老是忘記他是有錢人,然後是在公寓裡跌倒,害他為了救她也跟著跌倒,接著又在他家跌下樓梯,又將自己的內褲丟到他臉上去……
天呀,為什麼她好像開始變衰了呢?
在心底哀歎了一聲,她撩起紗帳,下了床。
腳踝其實在昨天就已好上許多了,但這兒的人,一見她站起,卻全都大驚小怪的要她快點坐下。
據說,是因為傑森交代要她好好休息,不准下床。
如意一跛一跛地來到窗戶邊的椅子坐下,她繡到一半的雙面繡正架在前方。
雖然張姐要她不用忙了,但她還是要人幫她將這幅作品架了起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既然不能站,她坐著繡著總成吧。
為什麼說是「據說」呢?因為自從她將內褲丟到他臉上去之後,他已經三天沒出現在她面前了,關於他的事她都是聽人說的。
如意拿起銀針,將繡線穿過針孔。
來這兒的第二天晚上,她才知道原來那老婦人叫歌蘭,是傑森第二位養母;至於那天撞到她的金髮女子,叫伊莉亞,是歌蘭的女兒,傑森沒有血緣的妹妹。
道爾家的大家長在五年前過世了,所以道爾家現在的成員很簡單,只有傑森、歌蘭、伊莉亞而已。
就著充足的陽光,如意開始依照圖樣在布面上繡了起來。
其實,這幾天,最讓她動容的,是無意中知道了傑森之前的遭遇。
昨天,她陪著歌蘭喝下午茶,當歌蘭不經意提起傑森兒時的情況時,她實在是詫異萬分的,而且既震驚又心痛,為當時那個小男孩所受的苦感到心痛……
洛杉機的白天是明亮的,陽光、藍天、白雲,似乎就是這城市的標記。
如意靜靜看著眼前的老婦人。歌蘭望著明亮的天空,眼神悠遠,讓記憶回到久遠之前……
「這城市難得有下雨的時候,我記得,那天正巧是個雨天……」她緩緩開口訴說「那一天,丹尼和我正要去公司,車子開了一半,那孩子就從旁邊衝了出來。雖然丹尼已經踩了煞車,他還是被撞了出去。我嚇壞了,丹尼則趕緊下車去查看,發現他還有氣,我們很快就將那孩子送到醫院去。我們後來才發現,那孩子是個棄嬰,他在這個國家並沒有身份,他沒有親戚,也沒有上過學校:而當時,他已經有十二、三歲了。在那之前,他和一些同樣無親無戚的孩子們,被幫派分子控制著,一直過著在一餐、沒一餐的生活,靠著偷竊當扒手為生。」她歎了口氣,道「在我們將他送醫之後,醫生卻發現他身上並不止有車禍的傷,還有更多……是被毆打的傷痕。你知道嗎?當我在醫院看到那孩子肋骨斷了三、四根,全身滿是被毆打的淤青痕跡,他的臉整個腫起來、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的皮膚時,當場難過得哭了出來。我真不敢相信,這世界上怎麼有人能這麼殘忍地對待一個才十二、三歲的孩子。」
她搖搖頭,語音有些哽咽。
如意聽了心兒一陣抽痛,她蹙起了眉,小手不覺緊握。
「當時那些一人甚至為了控制那些孩子,而替他們施打毒品,傑森在醫院裡發作過許多次,幸好他最後還是熬了過來;沒有多久,我們就決定要收養他。而這些年來,傑森也從未辜負我倆的期望,他一直是個很懂得察言觀色的孩子,他也比一般的孩子敏感許多,很多事不用我們說,他自己就會做到。」
如意替歌蘭倒了杯熱茶,歌前接過手,輕啜了一口,感歎地緩言道:「這孩子很聰明,也很努力,其實在我們收養他之前,他甚至沒上過學,會的單字也只有少數幾個,但也不知是不是想向我們證明,他在短短兩、三年之內就將該補的東西補上,他求知若渴,對所有的知識都感到興趣,我們也盡我們的能力,給他他想要學的東西。」說著說分,她有些意傷,「雖然我們並沒有要求他一定要做到什麼程度,但那孩子卻總是自己定下了標準,然後盡力去達成它。也許是不想辜負、甚至報答我們,他給了自己很大的壓力,總是鞭策著自己。因為丹尼經商,所以他也跟著學商,然後用最短的時間完成了大學的學業,並在一畢業就到公司幫忙,沒多久,他就幫著丹尼擴充了公司的業務,更在丹尼過世後,一肩扛下整間公司,並擴展到現在這樣的規模。但不知從何時起,他深陷在那樣的商務工作之中,不知該如何停下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像是著了魔,他總是工作、工作又工作,幾年前他搬到公司樓上後,就更加的變本加厲。我常勸他放鬆些,他卻似乎無法做到……」
如意聞言,直覺地輕聲回道「也許,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生活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