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黑潔明
未料,身後竟也傳來另一男聲,「放開她!」
說話的人在橋上,一步步的往前走,當亭上的燈光照到他臉上時,眾人無不愕然,因為這人竟是神劍山莊的少主,顧遠達的兒子顧逸!
楚恨天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持劍的手微一顫動,正要舉劍處理掉這個障礙時,卻聽到顧逸一字字根聲道:「顧遠達,把我姊姊放開!」
「什麼?!」默兒臉一白,詫異的輕叫出聲,目光灼灼的瞪著顧逸。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那小弟早在五歲時便一同被殺了!她當時甚至拼不全他的屍首——拼不全?!她全身一震,那青劍更加戳痛她的肩,但她仍忍不住緊盯著顧逸。
可能嗎?這人是她的小弟?
「顧遠達,你放了她,我把秦皇圖給你!」顧逸一臉蒼白,雙眼卻如火般明亮,直瞪著亭中他原以為是自己救命恩人的顧遠達。
秦皇圖?!
顧遠達詛咒一聲,憤恨一吼,「原來你這小子真知道秦皇圍在哪裡!」
「我本來的確是不知道。」顧逸臉上閃過一絲怨憤,「我本來以為你真是救了我一命。本來以為你認我當兒子是真心的,甚至當你鞭打我時,我都以為是我做錯了事,我本來真的把你當成親爹!直到你被官府抓進牢裡,直到刺史大人找我去問話,我才知道我爹娘根本就是你殺的!」
他白著臉,全身因為激動而顫抖著,「若不是我在官府裡遇到當年幫我接生的李大嬸,若不是李大嬸認得我身上的胎記,我到死都還會認你這個賊人作父!就為了一張秦皇圖,你殺了我全家!你要圖是嗎?放了她,我就給你圖!」
「圖在哪裡?」顧遠達怒目問道。
顧逸解下身後的包袱,從裡頭拿出一幅錦繡,他一攤開,那幅錦繡就被夜風吹得揚起。
亭中的顧遠達和默兒看了都愣住了,因為那竟是神劍山莊掛在大廳上的「萬里山河」!
「他娘的,你耍我!」顧遠達雙目皆紅的咆哮著。
顧逸嘴角逸出一抹諷笑,「這就是秦皇圖,你尋找已久傳說中的藏寶圖!
李大嬸說,當年娘被人托付秦皇圖,知道它是個禍種,所以就和李大嬸商量,將圖藏在這幅錦繡裡,這事只有李大嬸和娘知道。但她們沒想到雖然將圖藏了起來,圖在任家的消息早就傳了出去。你一定沒想到,你一直在我的秦皇圖,事實上就一直掛在你眼前!」
顧遠達瞪大了眼,差點氣得七竅生煙。他的確沒想到,沒想到秦皇圖就在眼前,他卻不識貨!
該死,他當年先殺了女的,就是以為那姓任的一定知道,誰曉得真正知道圖在哪兒的,竟是那個婆娘!
默兒趁他轉頭去看分了心,忙忍著劇痛運氣,用盡全力拍出一掌。顧遠達猝不及防被拍飛出去,她肩頭上的長劍也隨之被抽出,鮮紅的血從劍洞中噴了出來,灑到白色石欄上。
一直不動聲色的楚恨天抓住機會,一劍砍向飛出來的顧遠達,只見他瞪大了眼的腦袋齊根兒斷,撲通一聲落入湖裡,然後無頭的身子才跟著也落下水去。
默兒捂著冒血的傷口,見那賊人終於伏法,她心一鬆,整個人就昏了過去。
顧逸見狀方要衝上前去,卻見旁邊一黑影閃過,衝到亭裡接住了她倒下的身軀。
楚恨天抱著肩頭一直冒出血的默兒,臉上血色盡失。他雖然點了她傷口旁的穴道,但因為那傷貫穿了她整個人,艷紅的血還是不斷冒出來。他用手捂著她肩上的血洞,慌張的對著昏死過去的默兒咆哮,「不準死!聽到了沒有?默兒,你給我醒過來!給我醒過來——」
顧逸被他歇斯底里的模樣嚇了一跳,忙跳過去,「你——」
他嘴裡才蹦出一個字,就因為看清那黑衣人臉上的神情而愣住了。
只見他目露凶光,臉上卻滑下了淚……
※※※
「她的情況很危險。」一名白衣女子從房中走了出來,臉上滿是香汗。
「什麼意思?」楚恨天衝上前去,一臉激動。若不是一旁的蕭靖攔住他,他怕是要伸手揪著那女大夫的衣襟了。
「她失血過多,可能要早產。」白曉月無懼這人的霸氣凶狠,只抹去臉上的汗說著。
昨兒個她才陪同冷家老夫人剛到揚州,老夫人因和蕭靖上一代是舊識,自是要來探望故人的兒子,沒想到才一進門,大夥兒一聽老夫人說她是鬼醫的女兒,立時將她請到了這裡。
她已盡力將那姑娘的肩傷止了血,但因為那姑娘已失血過多,所以她只好出來告訴他們情況。
「早產?!」楚恨天聞言一震,臉色灰白。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據實以告,「對。我會盡力保住母子兩人,但是到不得已時,我只能救其中一個。她方才有醒來過,我問過她,她要我救孩子。我想知道你的意思。」
說完,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等著他選擇。
救孩子?她說她要救孩子?
楚恨天一僵,死瞪著眼前這女子,像是要將她瞪出兩個窟窿,但白曉月像是對他的怒視毫無所覺,還是一臉平靜的等著他的回答。
「我要見她。」他說。
白曉月看了他半晌,才道:「可以,不過別待太久。還有,她若醒了,別刺激她。」
楚恨天大踏步走進門去。
屋裡很熱,因為他們不能冒險讓她失溫,她因為失血體溫已經夠低了。他來到床邊,看見她躺著,小臉蒼白無血色,像是脆弱得隨時都會死去一般。
她雙眼開著,長髮已放了下來,黑色的發圍著她的容顏,讓她的臉看起來好小好小……
他不由得在她床邊坐下,然後握住了她露在被外的小手。
她的手好冰,像是沒有溫度一般,冰涼得讓他害怕。
心口揪著,他忍不住握緊了掌中的小手,和她相遇的情景一幕幕在心頭閃過。這十幾年來,雖然他不肯承認,但她其實一直在他心中有著很重要的位置,一個不可或缺的位置。
突然間,她的欺騙都不重要了,看著她這樣虛弱的躺在床上,他只想要她好好的活著……
他伸手輕觸她的小臉,然後俯身親吻她,啞聲在她耳畔道:「我知道你醒著。你要救孩子,可以,我們救孩子。但你若死了,我會跟著你一起。聽到了嗎?默兒,我會跟著你一起!」
默兒渾身一顫,眼角滑下淚來。
他以拇指拭去她的淚,柔聲道:「把眼睛張開,和我說話。」
她睫毛輕顫,然後揚起,眸中水光漾漾,聚滿了淚水。
「說……什麼?」她哽咽的問。
「說什麼都可以……」他以高挺的鼻子摩挲她的,聲音也有些沙啞,「我想……聽你說話,聽一輩子……」
「我的……聲音很難聽……」她開始抽泣。
「我不介意。」他定定的望著她,黑瞳裡有著無限深情。「你只要答應我,你會撐過去。」
她笑中帶候的嗚咽道:「我……我會……撐過去。」
他緊緊抱著她,埋首她頸間,半晌才哽咽的問:「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沒……沒有……」默兒心一緊,破涕為笑的搖頭,「沒有。」
「活下去,我會每天說一次。」他承諾著。
「我會把這句話記著……」
※※※
春雪。
那一夜,下了一整晚的春雪。
白色的雪花從天上飄落,一片片的、軟綿綿的,帶著沁人心頭的冰涼,從黑色的夜空飄落……
默兒在凌晨時生了個男娃兒,母子均安。
等在外頭的楚恨天,只覺得自己像死過一次。
當眾人在慶祝楚恨天喜獲麟兒時,黑船的人才在風雪中趕到,一群人喧囂了整晚,放鞭炮的放鞭炮、喝酒的喝酒、耍寶的耍寶、開莊的開莊,熱熱鬧鬧的歡騰了一整夜。
顧逸——不,是任逸飛,他小時候只記得自己叫阿逸,所以才跟著顧遠達姓顧,名逸。後來見到了李大嬸,他才曉得自己的全名……
任逸飛仰頭望著落下的雪花,蒼涼的笑了笑。他踏出四海莊的大門後並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她已經找到了她的幸福。
他相信,那個男人會對她很好。
雪在下,他在雪中咳著,一步一步離開這個地方。
雪中的足跡不久便被新落下的雪花蓋住、填平,再看不到曾有的足印及方向……
尾聲
月兒,剛從海面上升起。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圓、很漂亮。
黃色的月亮,像盞大燈籠一樣,吊在半高不高的地方。
寧靜的海面上,只有細細的潮聲在迴響。
又圖又亮的月娘在寧靜的海面上照出一條長長的銀華大道,亮得嚇人,讓人不禁覺得有「東西」會從月亮中走下來,踩著海面上那條銀色月光路來到身前。
「想什麼?」楚恨天走到默兒身旁。
「我希望你幫我把他找回來。」她仰首看他,眼中有著擔憂。
又是一個找弟弟的!楚恨天眉一挑,「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不希望人家找,所以才會不告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