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黑潔明
有了她們兩人的幫忙,她的工作一下子輕鬆許多;人一閒,腦袋瓜就開始胡思亂想,所以這些天才盡擔心些有的沒有的。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她一再如此告訴自己。
日落月升,杜念秋將客棧前的燈籠點亮。進門前,她望向通往鎮外的大街,街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路人。她再度說服自己,他不會追到玉泉鎮的。同一時間,對街的木屋中卻有人正打量著她。
她比記憶中更亮眼了,時間只在她身上增添了柔媚成熟的韻味。那襲唐裝絲毫未能遮掩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她將長髮挽起,露出無瑕白暇的頸項,一小絡髮絲因忙碌一天而松落,老在她頸窩旁晃過來晃過去,當她在櫃檯低頭寫帳簿時,那縷髮絲便會懸在胸前,有時還會幸運的落進衣額裡。
該死!她一定要穿成那樣四處招蜂引蝶嗎?
悅來客棧裡清一色是男客人,個個無不盯著她窈窕的身段。每當她輕移蓮步,玉臀就搖啊搖的,所有男人的眼珠子也跟著搖啊搖的,口水都流了一地。當她轉過身來,眾人視線皆射向她的衣襟處,每個人都巴不得她彎身時能幸運的一覽春光。
他真不敢相信這十四年來她都是這樣過的!赫連鷹臉色陰寒,恨不得立即衝過去,將所有膽敢盯著她的男人挖出雙眼。如果有可能,他會把十四年來曾垂涎過她的男人全都毒打一頓。
一個月前剛進玉泉鎮時,他怕她又逃走,便和手下易容改扮,然後分批入鎮。
誰曉得一進鎮裡,他卻聽見鎮上的人稱悅來客棧的老闆娘為杜大娘!
大娘?她嫁人了?!這消息讓他既驚且怒,一想到她這十四年來夜夜和某個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一把熊熊的妒火讓他差點立刻衝到悅來客棧,將那個膽敢鳩佔鷹巢的姦夫碎屍萬段。但不久前才從黑鷹山趕來的戰不群卻冷靜地及時問了個仔細,這才知道她是個寡婦,十年前來到鎮上時就已經是個寡婦了。
寡婦?!她竟敢稱自己是個寡婦,當他赫連鷹死了不成!
戰不群聽了哈哈大笑,赫連鷹只能鐵青著臉瞪他。戰不群又向鎮人打聽了些她的事,兩人才在悅來客棧的對面租了間屋子。
「她不一定是在咒你死。當初她可是和蕭靖一起跑的,搞不好她早嫁給了蕭靖,他卻死了,所以才稱自己是寡婦。」戰不群苦命的打掃滿是灰塵的屋子時,嘴裡還不忘調侃赫連鷹。
赫連鷹身軀一僵,咬著牙道:「閉上你的嘴!」
戰不群一手倚著掃把回答:「我是實話實說。被冷酷丈夫誤會追殺的小女子,遇上了體貼入微的救命恩人還能怎麼著?當然是以身相許。難不成你真以為他們孤男寡女的從西域一路逃至中原,會什麼事都沒發生?何況嫂子又長得這麼貌美、身材一級棒,老夫人還說嫂子本來就是被蕭靖買回來的。原本想白白便宜了你,誰知道你誤會她也就罷了,竟然還辣手摧花,要我也會把她討回來當自個兒娘子好好疼……」赫連鷹越聽臉越綠,倏地一劍掃過去,「你說夠了沒有!」
戰不群低頭閃過,嘻皮笑臉的竄出門外,「說夠了,說夠了。我去對面向嫂子買吃的,你自個兒好好想想要怎麼向她解釋道歉。」
赫連鷹右腿一掃,板凳便向戰不群飛去,戰不群輕鬆接下,嘴裡猶不知死活的道:「對了,你覺得下跪認錯怎麼樣?男兒膝下有黃金,說不定她會原諒你!」
整張桌子飛了出去,戰不群忙笑著逃到對面去了。
誤會!該死的狗屁誤會!赫連鷹一臉鐵青,一想到這件事他就一肚子火。當年他因為她的背叛而昏了頭,忽略了大多的疑點,事情發生之後又因為太過痛苦而不願回想,才會誤會她長達十四年。而娘親還狠心的讓他一直以為是她背叛了他,直到他在京城找著了念秋,消息傳回黑鷹山,她才派戰不群來告訴他真相。
刺傷娘親的不是念秋,是那個遠房表妹。她貪圖黑鷹山的財富,想要當上夫人,事先便派人先到黑鷹山采消息,然後設計了一個狡詐的計畫,偷出他收在書房中的匕首,趁娘親不注意時刺殺她,再陷害給念秋。
那女人唯一沒算到的是娘親沒死,念秋及時救了她。後來怕計畫敗露,她便匆匆離開黑鷹山,當時他發了瘋的尋找蕭靖和念秋,連那遠房表妹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也不在意。
那該死的女人,若讓他找到,非把她千刀萬剮不可!
再次望向對街的妻子,赫連鷹煩躁的皺起眉。一想到當年她憤怒的吼著「我恨你」,他的心就一陣緊縮刺痛。
原以為是她對不起他,怎知竟是他誤解了她!
該死,她不可能會原諒他的!
※※※
冰雪退去已個把月,玉泉鎮正進入錄意盎然的初春時節。
光禿的樹枝點綴著幾抹嫩綠的新芽,芽上沾著夜時露水,晨光乍現時,露水滴落在冷如風早已濕透的衣衫上。
他受夠了!
冷如風從屋頂上站起身來,他已經在這鬼地方守了整整一個月,想看看那姓赫連的到底打算拿師妹怎麼辦,結果他根本毫無動靜,光是待在客棧對面的屋子裡。
也不知道那赫連鷹腦袋裡在想什麼,到現在還不動手,害他這只等著捕蟬的黃雀只能在華燈初上時便夜宿屋脊受風吹雨打;再這樣蠢蠢地枯等下去,他冷軍爺的名號都要被他自個兒弄臭了。
既然山不來就我,我就來就山。反正也沒啥好損失的。他乾脆直接去問赫連鷹打算如何,看他到底出了啥問題!
從劉叔廚房裡順手牽羊了一鍋清粥、幾樣小菜,冷如風腳一點地施展輕功竄入客棧對門的屋子裡,然後大刺刺的坐在椅上吃起粥來。
眼才一眨,面前就多了兩個人。
冷如風屁股仍黏在椅上,右手拿碗、左手舉筷,像個主人似的招呼道:「別客氣,快坐下來吃粥,這粥就是要趁熱才好吃。」
戰不群雖從未見過這人,卻也不大驚小怪。他拉來凳子、屁股一坐便吃起粥來。有飯吃嘛,什麼都好說。
「你來做什麼?」只有赫連鷹還站著,一副沒睡好的模樣。
「第一,來吃飯。第二,問你為什麼沒動手。第三,我衣服濕了,借一套來穿穿。」冷如風倒是說得理所當然,彷彿和人家有多熟似的。
「兄弟,你哪位?」戰不群邊吃飯菜邊說話,竟還有辦法咬字清晰,真個是嘴大吃四方,舌頭永遠在中央,也不怕咬到了。
「冷如風。敝人在下我很不幸地是對面老闆娘的師兄。」他自我介紹,兩眼打量著面前的男人。就見這位仁兄滿臉落腮鬍、身材高壯,右耳還戴著個藍白交錯、狀似海浪的小環。
見著那獨特的耳環,倒讓冷如風狐疑起來。
海龍環!難道他是海龍戰家的人?一是乾熱沙漠、一是浩瀚大海,兩地差了十萬八千里,這兩人怎會湊在一塊兒?該不會是那個人……冷如風想到這兒突然笑了笑,如果真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人所幹的好事,那就一點兒也不奇怪了。
「嫂子的師兄?那不正好!老大,我看乾脆請他幫幫忙想個辦法。」戰不群多嘴多舌的向赫連鷹建言。
赫連鷹全身一僵,還未開口反對,冷如風就好奇的問:「幫什麼忙?」
戰不群假裝沒看到赫連鷹那張綠臉,忙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冷如風從頭到尾臉上都掛著笑容,等戰不群一說完,他便笑著走至赫連鷹身前,毫無預警地就揍了他一拳。
赫連鷹悶哼一聲,沒有回手。
「這是我十四年來一直想做的事。看在你前途多難的份上,這次意思意思就好。不過你大可放心,師妹這件事我會幫你。」冷如風還是一臉笑意。他甩甩手、鬆鬆指關節,繼續道:「想讓師妹原諒你,依師妹的個性,我看目前是不可能……」
赫連鷹一聽,忍不住握緊拳,心情更加郁卒。
「但是呢,你可以設法讓她愛上你這個人。」
戰不群在旁聽得一臉茫然,不是說嫂子不可能原諒老大嗎?那又怎麼可能愛上他!
「意思就是說,你不能用這張臉、這個名字、這個身份去接近她,要易容。」早說嘛,說話分那麼多次幹啥!戰不群轉向赫連鷹,「老大,你覺得怎麼樣?」
赫連鷹皺眉看著白面小鬍子、一臉小人樣的冷如風,遲遲未答。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要知道師妹正當風韻十足的年歲,雖然是個寡婦,但想將她娶回家的人可不在少數。你再拖下去,小心她明天就嫁作他人婦了。」冷如風警告道。若不是看在師妹還對這人有情的份上,他哪還有那鬼時間好心幫他,早把這全身穿得烏漆抹黑、滿臉嚴酷的傢伙整回沙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