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黑潔明
第五章
音樂很輕,陽光很透。
在這春夏交替的時節裡,難得有如此雲淡風清的天候。
不知是從何養成的習慣,他在工作時,總習慣放輕音樂,雖然真正聽入耳的可能沒幾首,但多少總是能舒緩神經。
手裡拿著葉秘書剛剛才送上來的設計圖稿,呂浩霆挑眉看著,視線全集中在那雙鞋上。
這些天,他雖沒刻意去開發部將那女子找出來,但腦海裡卻始終在想她那天晚上所透露的資料,當時她說到畫鞋子那段時,他隱約有種熟悉感,可卻直到今天,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確曾要人將鞋子重畫過,於是才要葉秘書將那圖稿再拿來瞧瞧;其實她後來再交過的設計圖稿在酒會前就已經審核通過了,這回要葉秘書再送來,只是因為他好奇而已。
好奇什麼?當然是好奇她那樣的女子,會畫出什麼樣的東西來。
結果如何?老實說,是挺不錯的。
此刻他手中的圖是一名躍然紙上的水綠色精靈,讓他微詫的,是這可愛的小精靈在某些特質上看起來竟有些像她自己,像是那發尾微卷的發,彎起的唇型,以及那看起來既大又無辜的黑眼。
他無聲的笑了笑,難怪他那天在看見她時,下意識競覺得她像名精靈,原來是她這張圖的關係。
她那天晚上的裝扮和這張精靈圖的差別只在於,她背上並沒有一隻水綠透明的羽翼。
圖稿下方,簽了一個草寫的N,顯然是她英文名的開頭。
他翻看下一頁,在上頭看到葉秘書附上的資料。
「范怡儂。」呂浩霆挑眉念出她的名,很快的瀏覽過她的個人檔案,在看見她這些年在公司內的豐功偉業的同時,他也逐漸憶起這位能力頗為不錯的員工。
根據開發部經理的說法,她能力很好,不過脾氣不好,但顯然配合度在大部分的時間裡都很高,只是偶爾會有些難搞。不過老實說,開發部的員工哪一位好搞?
他記得這位N小姐,是因為她的圖的確是讓人印象深刻,她向來用色大膽,畫出來的圖不只美形,也十分合乎市場。再者,說實在的,她還是其中讓他退圖退得最少的一個。
呂浩霆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笑笑的看著那張圖,沒想到達被退圖退得最少的人都將他罵成是變態老頑固,看來他在其他人嘴裡的外號大概也不會好聽到哪裡去。
讓他訝異的是,他以前一直以為N是男的,直到現在,他才曉得原來N是女的,當然,這點並沒有困擾他,事實上,他的心情還因此愉悅起來。
有種莫名其妙的……與有榮焉?
「喂,呂大爺,回魂啦!」
聞聲,他一抬眼,便瞧見小伍一伸手抽去他手中的圖稿,道:「瞧你,魂不守舍的,在看些啥?」待他一看清手中圖稿,不覺又怪叫怨道:「哇卡,怎又是電玩,拜託,你就不能正常點,看些PLAYBOY嗎?」
「現在是上班時間。」他扯扯嘴角,不介意好友的調侃。
「就是上班時間才要你看照片啊,要是下班了還對著死東西幹嘛?當然是直接激上街去把妹妹啦!」伍子清大手一伸拉了把椅子坐下,翹著二郎腿,咯啦道:「我說老大,你有時也要放鬆一下、透透氣,不要老將自己給綁在公司裡,偶爾也要出去玩玩,泡些妹妹調劑一下身心。」
「調劑身心?」他揚眉,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賺的是血汗錢,沒興趣當凱子。」
「是嗎?」小伍賊笑,突然湊上前,嘿道:「酒會隔天早上,你可不只叫了一份早餐。怎麼,那妞不是新馬子?」
呂浩霆一翻白眼,就知道這傢伙無事不登三寶殿。
「你怎麼知道那不是我一個人要吃!」他抽回小伍手上的圖稿,將圖收回資料夾內。
小伍嘿嘿乾笑一臉無辜地道:「我只是正巧聽到。」
「我以為你們飯店有條規定是不准道客人是非。」他好笑的提醒好友。
「飯店也有另一條規定,要讓客人賓至如歸,有回到家的感受;但若有異常,需向上級稟報。」小伍老奸巨猾的說:「你這位老主顧來休假一向是單獨一人,咱們客房部經理見有旁人出入,當然得特別關切一下。好了,廢話少說,你就快招吧,老大,那女的到底是誰?你在哪認識的?」
呂浩霆開言搖頭輕笑,潑地冷水道:「她只是公司內部員工,在酒會上喝醉了,才讓她在房裡待了一晚上。」
「啊?」小伍愣了一下,見呂浩霆一臉坦然,突然有些洩了氣,無力的道,「喂,你不會是整晚都沒碰人家一下吧?」
當然不是沒碰過。
想起那天晚上荒謬的情況,他嘴角不覺揚起神秘的微笑,不過笑歸笑,他可不覺得那有必要讓這呂家專屬超級報馬仔知道,因為那通常代表小伍的乾媽,也就是他自個兒的老媽,鐵會在第一時間也同時知曉。
所以他但笑不語,讓伍子清自己將這笑容解釋為「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嘖,我還以為這下有點搞頭了咧。」小伍見那笑容,無力地怨歎不已。
見他那臉可惜樣,呂浩霆揚眉問:「怎麼,你又和我媽賭了什麼?」
「下個月讓她免費使用綠廳辦國畫展。」小伍苦笑,暗自哀歎又少了一筆收入之餘,不免抱怨道:「我說老大啊,你難道都沒想過再婚嗎?」
聞言,他扯扯嘴角,諷笑道:「婚姻這種事,一生一次就夠了,我不覺得有必要再來一次。」小伍聽了,不由得向後靠回椅背上,哀聲道:「唉,你和乾媽果然是母子,我和她說這檔子事時,她也是這樣和我說的。』」
「說什麼?」
小伍兩手枕在腦後,抖著二郎腿說:「就是婚姻這種事,一生一次就夠了,她不覺得你有必要再來一次啊。」呂浩霆一愣,非但不為老媽如此瞭解他而高興,反而覺得有些難過和愧疚。
當年那件事發生後,是老媽一直在他身旁照顧他,她不是不想他再婚,也不是不想抱孫子,只是知道他傷得太重,絕不肯再重新踏入婚姻的墳墓裡,所以她不逼他,也從來不提。
他知道老媽幾位同窗好友都已相繼成了祖母級,他也瞥見過老媽在看著別人家孩子時眼裡難掩的遺憾,只是他都假裝沒看到,可如今想起來,他才猛然發現自己似乎太過自私……
三十五,一個說老不老,說年輕卻也不再年輕的年歲。
七年過去,他對那女人的臉孔早已不復記憶,除了腿上的傷,除了那和傷痕一般逐漸淡去的羞憤,除了讓他的家人陪他受苦之外,他那短短的三年婚姻,不曾留下些什麼。
窗外,天上白雲悠悠飄過,他憶起這幾年貧瘠的感情生活,不由得苦笑起來。
他當然也會有慾望,要不然那天晚上他也不會差點一發不可收拾,但慾望歸慾望,他可不想為了一時方便而終生煩厭。
經過上一次婚姻的教訓,他沒有一絲絲結婚的念頭而交女友的下一步,通常便是意謂著婚姻、意謂著承諾,可好不容易得回來的自由,他實在不想再給自己找這些無謂的麻煩。
不過,如果談感情能夠不要有枷鎖……
他輕笑,為自己無恥的念頭。
「嘿,我還以為你成了柳下惠了咧,原來你還沒成仙啊!」聽聞小伍的大嗓門,呂浩霆回過神,才發覺原來自己方才竟將心理的想法說了出來,只見伍子清整個人靠了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賊笑道:「不過男人嘛,誰沒這樣想過?」
呂浩霆看著伍子清,突然非常正經的對他說:「小伍,認識你這麼多年,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這麼有天分。」
「天分?什麼天分?」小伍眉一楊,好奇全爬上了臉,心想自己和日浩霆相交多年,可沒聽過他說幾句好話,只可惜自己沒帶錄音機,不然他可真想錄音在證。
「當商人的天分。」呂浩霆眼中閃著狡黠。
小伍臉一亮,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他大爺涼涼的補了一句:「笑起來很奸。」
伍子清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頓時有些狼狽。
白雲咖啡店,晚上七點。
店內燈光昏暗,空氣中飄著咖啡的香味。
「喏,這是洗面乳,這是化妝水,這個是乳液,這個是粉底,旁邊這盒則是蜜粉,這邊這個是畫腮紅用的刷子,這枝則是畫眼影的,然後這個是唇筆,這枝是眉筆,這罐則是睫毛膏,這條則是面膜,另外這個是捺在容易出油的T字部位,這個是拔粉刺的,這把則是修眉毛的,大概就是這樣子了,我怕你搞不清楚,所以只帶了幾樣比較基礎的,雖然不是很齊全,不過你只要把這些弄懂就差不多了。」
基礎?不齊全?她都堆了滿滿一桌了,這些竟然還算不齊全?
范怡儂一臉驚恐地看著一走進來就從那大包包中發出一卡車化妝品的林可葳,莫名有種想打退堂鼓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