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古靈
離開駱府四個多月來,他們悠哉悠哉的閒逛,從皖境、贛境到粵境,從衡山、黔靈山到長江三峽的豐都,連年都是在客棧裡邊的,反正一家三口都在一起,也算團圓了。最後,他們來到三定府,而水心也私下決定,下一個目的就是鄧縣的仙跡山了。
因為她覺得累了,近幾個月來,她老是想睡覺,總是動沒兩下就疲乏得緊,看來至少得有六、七個月沒有辦法到處亂跑羅!當然,如果再加上哺乳的時間,恐怕還得再添上一兩年哩!但是,她還沒有告訴展傲竹這個"秘密",她打算完成三定府的旅程後再告訴他,免得他急著趕她回家。
老實說,這趟旅行下來,她已經相當滿意了,展傲竹一直沒有半句抱怨,由著她到哪兒就到哪兒,倒是她自個兒先想到要回家。就不知道如果她現在要求他帶她飛飛,他是否也不會拒絕了?
全得場子熱鬧是夠熱鬧了,可實在沒啥稀奇的,都是些大同小異的雜耍、吃過很多次的零食,也或許水心真的累了,好像怎麼瞧都瞧不出什麼有好玩的。
她和展傲竹各牽著胖胖的一隻手,他們已經停在耍猴戲的前面好一會兒了,她正攢眉思索著該怎麼向展傲竹建議先回客棧裡歇會兒再出來,驟然間……
"傲竹!"
她和展傲竹同時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美得令人心悸的少婦正喜萬分地看著他們……不……是看展傲竹。她看起來不到三十歲,適中的個兒,窈窕的身段,一襲鵝黃色的絲質衣裙,外罩同色披風。更襯托出她那楚楚動人的韻味兒,黑亮似緞帶的秀髮向上輕綰,讓她那張瓜子臉蛋更顯白嫩嬌美。兩道彎月似的眉兒下是丹鳳眼、剪水瞳、蔥管鼻,還有菱角般的櫻唇,真是好個美人胚子。
才看一眼,水心心中便打了個突兀,她狐疑的眼神立即移到展傲竹臉上,卻愕然的發現,在他那張始終冷漠的面龐上,首次出現了別種神情——些微的激動和情感,雖然不明顯,卻仍是讓此時特別敏感的水心瞧出來了。
水心更加懷疑地瞇著眼轉向那只"狐狸精",卻只見她用小碎步疾奔至展傲竹面前.身後兩個婢女緊緊的跟隨著。雙眸一刻不離展傲竹,狐狸精微喘著氣激動地低呼:"傲竹,真的是你,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沒想到……沒想到……"說著說著,她居然哽咽起來了。
水心聽到展傲竹深深吸了口氣後,才慢慢說:"好久不見,戴夫人,你好嗎?"
狐狸精紅著眼哀怨地瞅著展傲竹。"傲竹,你……你還在恨我嗎?"
然後,水心又是破天荒第一次聽到展傲竹輕歎一聲。"我從來沒有恨過你。"
"那你為什麼要那樣叫我?"狐狸精怨懟地凝睇著他。"你以前都叫我小茹的。"
"戴夫人,"突然,展傲竹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淡漠然。"別忘了,你已經是戴家的少奶奶了。"
"可他已經死了,傲竹,"狐狸精螓首微垂的幽幽歎息,"我是個未亡人,公公婆婆也都不在了,只剩一個女兒。"
她抬頭祈求似的望著展傲竹,"傲竹,雖然我嫁到戴家,但我發誓,我一直沒忘記你,真的。你始終是我心中唯一的男人,她垂眸從眼鹼下覷視他。"傲竹,戴家家業不小,我一個女人家實在有點撐不下來,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再……"
"爹爹,好冷喔!"剛看完猴戲的胖胖,立即就想到下一個節目了,他一手拉拉爹親的手,一手掙開娘親牽著他的手,指著不遠處的熟食攤子。"我要吃那個。"
此時,狐狸精終於注意到旁邊的事物了,她就像被閃電擊中一般,全身僵住,震驚地瞪著胖胖片刻後,"他……他……"她抬手指著胖胖,卻吶吶的不成言語。
"我的兒子展星魂,乳名胖胖。"他的神情雖然冷漠依舊,卻隱隱可感覺到一份為人父的驕傲流露在他平靜的語調裡。"兒子……兒子?"狐狸精瞪著那個"小一號的展傲竹"。"那你就是……就是已經……已經……"
展傲竹似乎這才想起水心的存在,他朝水心瞧了一眼。"我的妻子冷水心,水心,這位是戴夫人。"
水心不自覺的苦笑了一下,這是他頭一次叫她的名字,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叫的。
失望、嫉妒、哀怨、不滿,各種複雜的情緒在狐狸精的臉上交替出現,她盯著水心好半晌之後,才勉強擠出笑容說:"展夫人,我叫艾小茹,是傲竹的背梅竹馬,所以,已經習慣直喚他的名字了,你應該不會在意吧?"
不會在意?水心瞇起眼盯著那個女人。別的女人直呼自己夫婿的名字,她為什麼不會在意?何況那女人還是他的青梅竹馬哩!展傲竹對她這個妻子這麼冷淡,卻似乎對那隻狐狸精有特別待遇,看樣子是還有些糾纏不清的前債舊愛存在,這教她如何能忍受?說她小氣也好,說她無禮也罷,她就是無法容許別的女人對她的夫婿有什麼暖暖昧昧的態度,於是……
"我在意!"水心昂起下巴,大聲的回答。
艾小茹尷尬的瞥向展傲竹,見展傲竹沒什麼反應,她只好再次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說:"那……那我以後叫他展公子好了。"
水心嚴肅地點點頭。"最好記住,別又叫錯了。"
艾小茹垂下眼鹼,以遮掩住慍怒。"你們到三定府來有事嗎?"
"夫君帶我們旅遊,玩著玩著就到三定府來啦!"
水心這"夫君"兩宇叫得是既用力又響亮,在艾小茹心裡掀起一抹疼痛,貝齒輕咬,她強笑道:"既然是來遊玩的,理該讓我來盡盡地主之誼,我……"
"謝謝,不必麻煩了,"水心毫不客氣的拒絕。"我們自個兒玩比較自在些。"
"那……"艾小茹哎著下唇,"午膳時刻快到了,請三位到我家裡用膳。"她楚楚可憐地注視著展傲竹,滿眼的哀求之色。"也好讓我和傲……呃……展公子敘敘舊。"
不知是不是前愛難捨,真想再敘敘舊情,展傲竹竟然趕在水心開口拒絕之前答應了下來。"好。"
水心滿心氣怒,不滿地瞪著展傲竹,可他似乎一點也沒注意到,也是啦!那麼個國色天香、溫柔婉約的大美人站在眼前,他哪還顧得了她這平凡粗魯的小妻子啊?
果真是家業不小,整條巷弄前後,就這麼一戶人家,壯觀深幽、美輪美奐,戴府真可稱得上是三定府是寬敞奢華的宅邸,光是看兩眼,就可感受到那種顯赫傲人的宦家氣勢了。
在一頓豐盛豪華,卻幾乎會令人窒息的沉悶午宴之後,艾小茹又強留他們在偏廳喝茶,在艾小茹不斷的談述往事時,胖胖喊困了,艾小茹又堅持要讓胖胖在府內廂房睡午覺,展傲竹依然是一口就應允了。水心實在不明白他安的是什麼心,難道他真想舊情復燃嗎?父子倆在婢女的帶領下離去了,因為向來都是由展傲竹哄略胖胖睡午覺的。
偏廳裡,兩個女人大眼瞪小眼,龍眼對荔枝,彼此的敵意逐漸升高,妒意的火花在空中辟啪作響,眼看著戴府就要燃起大火了,突然……
"我和傲竹曾是互許終身的青梅竹馬。"艾小茹突兀地開口道。"展家和艾家是世交,又是鄰居,所以,幾乎從我們會走路起,就在一起了。"
她如夢似幻地輕歎。"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那時候的他,開朗且快活,我們在一塊兒玩、在一起吃、也一同唸書。八歲時,他就發誓長大後要娶我,我們一同許願要做對神仙眷侶。"
水心毫不隱瞞她的醋意,"可是你背叛了他,對不對?"她憤怒的指控。"這樣你還有什麼好炫耀的?還有什麼資格跟他敘舊?"
"那不能怪我!"艾小茹聞言,脫口辯駁。"那真的不能怪我!只能怪……怪命運作弄……"
"是喔!"水心嗤笑。"很多人都像你這樣,做什麼事都要怪罪命運,從不檢討自己的所作所為。"
"你不明白……"艾小茹黯然歎息。"展家是官宦書香世家,歷代祖先都曾在朝為官。但他父親卻對做官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寧願在唸書之餘,去做做生意,也不思在官場上與人勾心鬥角。很令人意外的,他父親竟然在商場上一帆風順地攢到了大筆財富,當時展家在洛陽可是數一數二的大富豪,可是……"
從不知展傲竹過往的水心,迫不及待地催促:"可是什麼?"
"在他十歲那一年,他祖父當年為官時得罪的仇家尋上門來了,既要報仇,也覬覦展家的財富,半夜投下一張紙簡,命令展爺爺必須在三天內交出展家的財富作為補償,否則就交出命來彌補。"
水心滿臉憤慨之色。"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