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古靈
「停、停!你瞧!你瞧哪!」
汝寧突然喊了起來,劉季寒立刻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午後陽光西斜,光線斜打在冰壁上,冰山彷彿變成巨大的、青白色的、用油布擦拭出來的玉璧!在陽光的餘暉下熠熠發光,那質感滑潤剔透,真是令人愛不釋手,不忍離去。
「子秋,今晚我們就宿在這兒好不好?」
宿在這兒?在這冰天雪地之中?
劉季寒不敢置信地倒抽了一口氣,可在她那祈求的眼光中,他的猶豫迅即融化了、消失了,他輕歎一聲。
「聽說有吐潘牧人會在這兒的某個山洞裡留下食宿、救生用品,我們去找找看吧!」
在夕陽落山前,他們終於在某處山洞前找到了一個很明顯的記號——石雕狼頭,裡面果然有不少食物和足夠他們暖暖地睡上一宿的毛氈與木柴。那一夜,為了驅寒取暖!是他們婚後首次同眠。
她依偎在他胸前,他垂眸凝視著她,她羞赧的一笑,令他雙眼為之一亮。在她似假還真的抗拒中,他終於能夠完成拖延至今的新婚之夜、履行身為丈夫的義務,讓她成為他真正的妻子了。
晨曦慢慢地灑滿了冰山,慢得教人著急、慢得令人覺得吝嗇。在依依不捨的回眸中,空中開始落下飄飄絮絮的雪花,悄悄掩埋掉他們留在冰川上的一切痕跡,讓冰川依然能維持它原有的聖潔,藏匿在靜謐的藍天深處,留待後人的朝聖。
第四章洞房
蟬聲切,蛩聲細。
角聲韻,雁聲悲。
望去程衣約天涯,
且休上馬。
苦無多雷與君垂。
曾是車師王國都城的交河城,在建築上宛似一個層層設防的大堡壘,佈防是極為嚴密的除了全城規模最大的官府署衙之外,其餘房舍都相當狹小密集,而每戶民宅至主道之間都必須經過一條條高深的坊巷,巷口縱橫南北的子午大道相連,人在牆外行走時,如處在深溝之中,無法窺知城牆內的情況;而在牆內,則可居高臨下,控制內外動向。
可惜規模如此宏大、生活如此熱鬧繁榮曾經在西域舞台上如此活躍的交河城,在一千多年後卻也只剩下黃沙滾滾中的一片廢墟遺跡。
汝寧暗歎著闔上從「過去」的生活中所帶來的「未來」書籍,放回手提箱中後,再塞入床底下小心翼翼地藏好。
自從從天山回來後,劉季寒便以名正言順的姿態自行搬進了她的房裡,其實,那原就是他的寢室,是她鵲占鳩巢地把他給趕出去的。如今,既然她已經沒有理由請他繼續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因為在天山時,她就不小心被他給「毀了」,所以,她也只好惦惦的由著他理所當然的佔據半個床位。只是如此一來,對她而言,就有些不方便了。
譬如,她不能再穿胸罩了,一想到不曉得哪年哪月的哪一天會發現自己晃著兩顆大木瓜,她就洩氣得很,而且,為了某種特殊原因,她必須保持的寫日記習慣恐怕會越來越難持續了,甚至於她藏在床底下的手提箱也不知道能保密到何時……
該死!那封信上為什麼不能提示得更詳細一點呢,洋洋灑灑一大篇的緣起緣落,卻只交代了一個簡單的開始和結論,中間的過程竟然完全都省略了,其他重要事項更是一概闕如!這算什麼?電動遊戲嗎?要是偷看了秘笈攻略本就不好玩了嗎?若是不小心中途陣亡了怎麼辦?按開始鍵重來一局嗎?
特別是對劉季寒是個標準的大沙豬這件事,為什麼不能提醒她一下該如何應對付才好呢?
對!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從他強行成為她室友的那時候開始,雖然他仍然繼續容忍她出門閒逛,可若是她多看別的男人一眼,他就會二話不說的立刻把她拖回家。
更過分的是,在某次閒聊中,他居然表示不反對娶妾……不、不!應該說他似乎已經有娶妾的打算了。即使她百般暗示無法容忍這種事,他依然堅持男人有娶妾的權利,婦道人家不得多囉唆。
這就太超過了吧?!
無論如何,她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的!雖然這是唐朝,是允許男人三妻四妾的時代,也是她自願闖進來的,可她也有她的原則,那就是——絕不跟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不是她獨享,就是她放棄,二擇一,就是這麼簡單!
那封信上提到過,在三年後,她會有一次回去的機會,因此,她必須在這段期間內確定她是否能夠改變這個沙豬男人,如果不行,她寧願放棄這個男人回到原來的世界裡。離開他或許她會覺得很痛苦,可是要和別的女人分享他,更是一種令她無法忍受的煎熬。
她既然有勇氣獨自來到這個世界,自然也會有勇氣回到那個世界重新展開生活,因為,她已經不再是那個脆弱、孤獨的小女孩了。
☆☆☆
西域最大的特點在於它特殊的氣候地理現象,不但日夜、夏冬溫差極大,而且冰峰能與火洲共存、沙漠常與綠洲為鄰,如此鮮明的對比,強烈的反差,著實令人讚歎不已。
而有火州之稱的吐魯蕃(古稱吐火羅)便是西域最燠熱的地區,也是四季冷熱差異最懸殊的地區。一月裡雖然仍有細雪,但當江南才剛是春暖花開的四月清涼天時,吐魯蕃卻早已艷陽高照、沙暴連連了。(吐魯蕃的夏季四月中旬就開始了,三月到五月沙暴最頻繁。)
過去,汝寧是最喜歡夏天的,因為可以到游泳池或海邊游個痛快,可這兒雖然明明有兩條河就在她眼前招呼著,即使日頭再毒、天氣再熱,她就是不能眼睛一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跳下去游兩趟。再一想到這兒的氣溫最高還會攀到攝氏四、五十度,她就開始想念冷氣、冰箱,甚至是電風扇,或者有件無袖T恤和短褲也好。
到了五月底,她終於深深體會到那些明星們在夏天拍冬天場景時到底有多悲慘了!
可是,至少他們不用天天吃上滿嘴的沙吧?
在這正午時分,汝寧邊躲在房裡猛扇著手,邊喃喃抱怨著,「該死,為什麼不是宋朝?唐朝居然只有卷軸而已,想拿本書扇扇都不行,又不能下河去游泳,也不能穿短袖、短褲,每天又是熱風又是燙沙的,我看我是熬不到七月羅!」
再一想到她已經好久都沒法子出門了,她更是沮喪不已,因為天氣越來越熱,所以,她每天都只能「自願」待在屋裡喘息,練毛筆字、學畫畫,捻針繡花就免了吧!
OK!既然如此,她決定了,反正在這兒她也活不過這個夏天,她還是提前回去吹冷氣算了,反正男人到處都有,不是嗎?
沒想到才剛下了決定,門扇就突然打開,那個到處都有的男人抱著一個石盒子進來了。
「我讓人去山上取了一些冰回來鎮瓜,你要吃嗎?」
「咦?冰?」連看也不看一眼石盒子,汝寧雙手一揪,就揪住了劉季寒的衣襟。「冰在哪裡?冰在哪裡?」
「呃……化了。」劉季寒歉然地道。
「嘎?化了?!」汝寧滿臉失望地鬆開手,繼而睹了一眼石盒子。「冰的瓜?」
「嗯!很冰的。」
好吧!看在他的一番好意上,就等她吃完瓜之後,再回去吹冷氣好了。
汝寧歎了口氣。「聊勝於無,沒魚蝦也好!」說著,便顧不得姿態,也顧不得還有人在一旁「欣賞」,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石盒蓋,開始大口大口的啃著又香又甜又冰涼的哈密瓜,每啃完一片,就滿足地吁一口氣,繼而再抓起另一片繼續奮鬥。
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裡,她哪還顧得了端不端莊、閨不閨秀,人都快要熱死了,難道端莊一點就會死得舒服一點嗎?才怪!
劉季寒坐在一旁靜待她吃完之後,才去擰了一條布巾給她擦手。
「你很怕熱?」
以前不怕,但是現在……「怕!怕死了!」雖然那些哈密瓜真的很冰,總算讓她感覺涼快一些了,但是,她知道這感覺是維持不了多久的。
「那我叫人每天到山上去幫你拿些冰回來,雖說都很快就化了,可至少能讓你稍微舒服一點吧!」
汝寧雙睫輕眨。「不如乾脆帶我到烏魯木齊去吧!那兒涼爽多了。我也問過你那個可憐的副手,他說你這陣子都沒什麼事,溜開十天半個月的不會有差別。」
劉季寒皺起眉頭。「不行,過兩天我要到伊州去。」
「到伊州去?為什麼?因為剛上任的伊州刺史嗎?」汝寧跟著皺起眉。
「他應該算是你的屬下吧?憑什麼要你去見他?」
「他是我的屬下,但他也是我的父執輩,」劉季寒輕描淡寫地說:「我是以晚輩的身份去看他的。」
汝寧的腦袋略微傾斜。「不能回來再去嗎?」
劉季寒突然背過身去,「不行。」話落!隨即往外走。「我要到前頭書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