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古靈
納岑得意地笑了。「我就是看情況不對,所以趁大汗還未開口之前,趕緊在正妃的位子上擺上一個人,以葉裡迷失別吉的霸道個性,恐怕不會願意屈居在其他女人之下吧?」
「說得也是,算你聰明,不過……」塔思困惑地抓抓脖子。「在這麼匆促的時間裡,你從哪裡找來的對象呢?」
納岑聳聳肩。「她原來是額赤格的妾侍,後來是斡陳的妾侍,最後成為我的正妃。」
「耶?」塔思頓時張口結舌。「那……那她不是大你很多,而且……」
「不,她看起來還相當年輕,也許……連二十都不到吧?」納岑立刻駁回塔思的論點。「而且,在我碰她之前,她還是個處子呢!」
「嗄?」這更不可思議了,歷經兩任丈夫,竟然還能保持處子之身?「她有那麼醜陋嗎?」
「老實說……」納岑自己也覺得很可笑。「我不知道。」
「咦?你不知道?」真是令人跌破眼鏡的答案。「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納岑無奈地歎了口氣。「因為她故意把自己搞得很醜陋,或許就是這樣,她才能保持清白至今吧!」
只知道她有一身潔白如雪、細緻如瓷的肌膚,還有凹凸有致、玲瓏剔透的曲線,實在不相信會配上那麼一副噁心的尊容。特別是她那雙宛如夜空星辰般的翦水雙瞳,既純真又頑固、既堅強又溫柔,即使在最黑的黯夜裡,也是無法遮掩的光芒,教人不能不為之迷惑,令人不能不被吸引。
塔思不敢相信地瞪著他。「把自己搞得很醜?」女人不都是希望自己越美越好嗎?怎麼可能會把自己搞得很醜?
「是的,幾乎一看就想吐!」納岑很嚴肅地點點頭。「可當時我趕著要回和林,實在沒時間和她耗下去了,所以只好等待下回分曉囉!」
「我也要去!」塔思立刻舉手自願當小跟班。
納岑右眉微微一揚。「去哪兒?」
「去看看什麼樣的女人居然會把自己搞得很醜。」塔思正經八百地說。
納岑不屑地嗤一聲,「回去看你自己的妾侍吧!」而後轉過一邊去,不再理會他了。
塔思瞇了瞇眼。
不讓他去?
沒關係,他自己想辦法!
到時候就算躲進納岑的褡褳裡,他也一定要跟去!
第二章
南宋淳佑元年(西元24年),大元西征軍入侵今中歐的勃列兒(波蘭)、馬扎兒(匈牙利)、奧地利、南斯拉夫等地,震驚了整個歐洲。可到了十一月,大元窩闊台汗在打獵後暴飲奧都剌合蠻所進貢的酒,導致舊病復發驟然病逝。
於是翌年四月,當西征軍正準備在歐洲展開新的攻勢時,窩闊台汗駕崩的消息終於傳到統帥拔都那兒,拔都立刻下令全軍東返,大元第二次的拔都西征至此宣告結束。
而先後接到消息的各路軍隊也開始陸續返回大漠,然而,直到淳佑三年(西元243年)春天。
大漠草原的五月是最富青春詩意的時期,油綠草原,花開似錦,在碧藍的天空下,白雲如畫,一對對的灰鶴帶著一對對的幼雛徘徊。在悠揚的歌聲中,紮著絲巾的女人忙碌地擠牝馬乳,同時,專屬於男人的全族祭敖包也開場了。
十三座堆在高地的石堆,當中的一座最大,兩旁各六堆較小。在這些石堆之上,插著尖端向上的長叉、長矛或刀箭,周圍插滿樹枝,枝上懸掛各色綢布細條。從遙遠的地方望過去,它們是如此的巍峨。
之後,在敖包的南面,蒙族擅長的各式競技比賽也如火如荼地展開了,博克(摔角)、賽馬、弓法、馬技,貴族的、平民的,大人的、小孩的,在陣陣歡呼聲中,一場場的優勝者高舉雙手接受眾人的讚揚。
此刻,場中至少有百頭以上的賽馬正狂奔向終點,而馬上的騎士清一色是十五歲以下的少年。他們身穿衫褲,馬不備鞍蹬,只系一塊三角形的毛氈。他們在清晨博克比賽尚未舉行之前便已出發了,沿途有大人照管著把落馬的沮喪小騎師帶回來。
不一會兒,一位模樣不到十歲的小騎師熟練地用一條腿鉤在馬背上,身軀驚險地向前伸,同時用短鞭在馬頭的旁邊一直搖晃著,他身下的馬兒似乎得到某種暗示,立刻飛開四蹄狂奔向終點……
約兩盞茶功夫後,那個適才得到勝利的小小優勝者興高采烈地飛奔向最右邊的那座斡兒朵,莽莽撞撞地一頭就衝進去了。
「額客(母親)、額客,我又贏了,我又贏了耶!」
正背對著他,緊緊張張地準備包袱的少婦頓時被他駭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她拍著胸脯,清麗可人的臉蛋上淨是蒼白一片,如星月般的瞳眸嗔怒地瞪著已經衝到她面前來的男孩。
「該死的斡羅岑,額客都快被你嚇死了!」
男孩斡羅岑立時慚愧地低下頭去。「對不起嘛!額客,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說著,他忙伸出雙手,使出全身的力道把少婦扶了起來。
少婦——千黛無奈地歎了口氣。「拜託,斡羅岑,瞧你這個樣兒,你不會又像去年那樣給我搞砸了吧?叫你帶額客到布爾克爾去,你卻把額客領到阿塔爾族的祭敖包典上去參加比賽!」她啼笑皆非地摸了摸斡羅岑的腦袋。「今年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斡羅岑,你是不是很想瞧瞧你額赤格(父親)是怎麼欺負額客的?」
「才不要呢,額客!」斡羅岑猛搖頭。「你放心好了,額客,斡羅岑會保護額客的,這一回斡羅岑絕對不會搞錯了!」
千黛欣慰地摸摸他的臉頰,而後蹲下來歉然地注視著這個比同年孩童要高大許多的寶貝兒子。
「對不起,斡羅岑,其實這該怪額客不好才對,你才八歲而已,額客卻要勉強你承擔這麼艱困的任務,都是額客太笨了,十多年了,居然只記得住周圍的環境而已,不過多走幾步路就迷糊了,我……」
「額客,」斡羅岑忙用小手摀住千黛的嘴。「不要這麼說嘛!額客,斡羅岑是男人,本來就應該保護女人的嘛!」
「可是……」千黛猶豫地瞅著面前的小小男人。「你也有權利和你額赤格在一起的,額客卻……」
「可是額赤格會欺負額客呀!所以,斡羅岑一定要保護額客的,以後有機會再回來看看額赤格就好了嘛!」斡羅岑理所當然地說:「我是男人,什麼都可以忍受的,可額客是女人,斡羅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額客的,即使是額赤格也不行!」
千黛點點頭。「好,那麼等你再大一點,再回來看看你額赤格好了。」
斡羅岑猛一點頭。「好!」
千黛緩緩起身,然後拎起包袱,一手牽著兒子往門口走去。「記住,斡羅岑,見到漢人要說漢語喔!」
「知道了,額客。」
到了氈簾前,千黛先小心翼翼地探頭出去看了一下,斡羅岑立刻不耐煩地扯扯她的手。
「額客,別看了,外面那麼多人,幾乎整個弘吉剌部族的人都到了,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的啦!所以額客才特意選這種時候的,不是嗎?」
「也對,」千黛縮回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額客實在太緊張了!」
「額客不用擔心啦,」斡羅岑反手牽著千黛的手,大步走了出去。「有斡羅岑保護,額客什麼都不用擔心了啦!」
為了避免別人起疑,他們還特地佯裝觀賞比賽似的緩緩往外圍移動,直到幾乎看不見人煙了,他們才開步快走,準備到布爾克爾再買兩匹馬代步。反正族裡的祭典至少要熱鬧三天才會結束,也就是說,三天後才會有人發現他們不見了。
纖塵不染的藍天好似伸手就可以觸摸得到,滾滾雲霧宛如滔滔雪浪,一望無際的草原隨著清爽的和風搖來晃去,走得越遠,他們的心情就越輕鬆。
斡羅岑雖然愛玩了些,可他真是個聰明又懂事的孩子,不到五歲就能明白千黛平常沒事時老是自言自語了些什麼。之後,每次有族人要到外地時,他就會吵著要跟去,同時,他練刀箭也練得比誰都勤,因為他認為只有自己才能保護母親。
當時,她也沒有想到斡羅岑居然已經打算要親自帶她逃離弘吉剌部了,直到去年,他才突然告訴她,他已經準備好了。在震驚之餘,她還是興高采烈地趕緊包了包袱就和兒子落跑了,卻沒料到自信滿滿的斡羅岑頭一仗就鬧了個大笑話。
只要能像去年一樣順利地離開就好了,千黛想,可這回千萬不能又跑到其他部落的祭典上去晃蕩,然後又那麼好死不死的被族裡某個認識的人給逮到了。若非斡羅岑當時正興奮地參加射弓此賽,否則真是很難對人家解釋他們怎麼會跑到那裡去的。可即使如此,那個族人還是堅持要隨身保護千黛妃和斡羅岑小主人,直到他們安全的回到部落裡,於是,一場逃亡大競賽就這麼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