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古靈
黛菊又盯了大夫許久,才慢條斯理地說:「好吧!我懂了。我會乖乖臥床直至生產,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告訴將軍說是因為我吃過那藥的關係,懂嗎?」
「小民懂得。」
大夫離去後,菊紅、菊月靠過來,卻不知如何安慰主子是好。
「至少現在知道夫人為什麼老是小產了。」菊月吶吶道。
「早知道就先把身子調養好,這會兒就不會這麼麻煩了。」菊紅也說。
「你是說要我做粗活兒?」黛菊馬上橫過眼去。「我哪做得了那種事?」
菊紅往後縮了一下,「我們可以……可以慢慢試著來呀,至少情況會比現在好嘛!」
黛菊靜默片刻。
「是,至少現在我不必窩在這兒動彈不得,讓弱柳有機會一個人霸住將軍。」
「那夫人現下是打算如何?」
黛菊略一思索,「將軍呢?」
「一大早有急事上北衙去了,還沒回府裡來呢!」
「這樣的話嘛……嗯!讓我想想……」
「夫人您慢慢想,但千萬別再叫奴婢偷進迎風軒裡了,上回可是奴婢夠機靈才覬得著機會溜走,若再被將軍抓上一回,將軍肯定不會那麼輕易恕過菊紅了。」菊紅怕怕地猛拍胸脯。
黛菊注視她半晌。
「那就隨你用什麼法子,我要你設法去探聽一下,弱柳是否住在將軍寢室裡。」
「應該不是吧!」菊紅臆測道。「上回奴婢去找她的時候,是在迎春閣裡找到她的,奴婢看那迎春閣裡擺滿了她的東西,而且她還躺在那兒的胡床上看書,床褥被毯全都全了,想是她就住那兒吧!」
「最好是,若不是,情況就不妙了。」
「為什麼?」
「因為瑞荷還在的時候,將軍慣例是輪流召我們侍寢,所以,如果弱柳是睡在將軍寢室裡,而他自過年後也都沒有召我侍寢,豈不是表示說他願意為她打破這種公平的方式。」黛菊輕輕瞟去一眼。「你不懷疑為什麼嗎?」
「因為夫人不方便啊!」菊紅毫不猶豫地說。「是大夫說夫人要臥床休養,否則胎兒不保,這樣將軍怎敢再找夫人侍寢呢?」
黛菊怔了一下。「也是。」
「所以說這可能都是夫人想太多了吧?」
「我想太多?」黛菊一哼。「即便如此,除了侍寢之外我都不能進迎風軒,可將軍卻讓她住進去了,這不也是很不尋常嗎?」
菊紅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轉個眼卻又吞回去了,黛菊一眼便知她在想什麼。
「你是想說那種情況是我們造成的嗎?」
菊紅閉緊嘴巴不敢回答。
黛菊又是一聲冷哼。「總之,你去給我探聽出弱柳到底住哪裡?還有,將軍對她如何,是不是常常找她侍寢?」
「就是之前夫人叫奴婢去找弱柳夫人來所要問的事?」
「沒錯,我可不允許在我動彈不得的時候,讓她多搶得幾分將軍的眷寵。」
「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了。」
黛菊想了想又說:「如果可以的話,把弱柳帶來見我。」
「款?奴婢才不要!」菊紅失聲道。
「幹嘛?怕將軍,那就不要進迎風軒,在外頭逮她呀!你不是說過自從無雙來了之後,她就常常讓無雙陪著她離開迎風軒了嗎?」
「不要!不要!不要!」菊紅還是拚命搖手。「奴婢才不要去對上無雙!」
見她如此堅決,甚至還帶點恐懼之色,黛菊不禁頗為訝異。「為什麼?」
菊紅苦笑。「因為無雙比將軍更可怕呀!」
「是嗎?」黛菊突然泛出一絲冷笑。「好,那我就親自來對上她,我倒要瞧瞧那個丫頭能有多厲害!」
菊紅見狀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老天,她已經可以預見兩雌相鬥的場景了:天崩地裂,所有妖魔鬼怪全都死光光!
第六章
雖然大夫再三保證說弱柳的身子沒有問題,但見她臉色是夠好看了,骨頭上的肉卻沒多幾兩,穿上衣服或許看不出來,可晚上一抱起來就知道她大概有幾斤幾兩了。於是,慕容勿離決定往後除非他不在府裡,否則他都要親自盯住她用餐,能多給她補一點就多給她補一點。
「你要多吃點,這般瘦怎養孩子呢?」都四個月了,她的肚子卻未見半點動靜,別說隆起了,連痘子都未見半顆,自抹胸望進去依舊是發育不良的胸部,這樣如何餵乳?
「弱柳已經吃好多好多了,真的!」好似在證明自己的話似的,她拍拍自己鼓漲的胃。肚子沒凸胃倒凸了。「弱柳現在一天吃的足夠以前吃上一年呢!」
「一年?」慕容勿離僵了僵。「倘若那些狗兒不再分你肉吃,那不就……」
「不對、不對,弱柳說的是加上狗兒分給弱柳吃的。」
慕容勿離輕抽了口氣,「天哪!而你居然還能活到現在?」他不可思議地低喃,並憐惜地為她輕拭唇角的油漬。「真是奇跡!」
「可是大夫說我現在的情況比姊姊還要好啊!」
就是這點令人哭笑不得,明明弱柳看上去就該虛弱些,可大夫卻說養尊處優的黛菊身體不堪懷孕的負荷,故而情況反倒不樂觀;至於弱柳的身子原先或許是比較差些,但經過細心調養後,瞧著雖瘦了點兒,底子裡卻愈來愈健壯了。
或許真如大夫所形容那股,雜草堅韌堪得起風吹雨打,頁悉心照拂的鮮花可能一陣風來就凋零了。
「現下你的情況是還不錯,但只是你,你要替孩子多吃點,孩於才能長大呀!」
弱柳往下瞄一眼自己的肚子。「說得也是,大夫說因為是頭胎,所以現下是不一定看得出來,但應該可以摸得出來,可我怎麼摸都摸不到什麼呢!」話說回來,摸什麼呢?
「這就是了,所以你要多吃點,而且廚房煮的不都是你喜歡的菜餚嗎?」說著,他又夾了一塊她愛吃的海參放進她碗裡。
「是沒錯,不過……」蓋赧的眼神匆地朝他那兒瞟了一下,弱柳輕輕道:「其實弱柳中饋也很不錯的喲!只是沒機會表現而已。」
「哦∼∼你也會煮嗎?」慕容勿離自己也夾了一顆蝦球吃下。
「是啊!弱柳也很想煮給將軍嘗嘗呢!倘若將軍喜歡,弱柳也可以常常下廚的。」
「你不怕累嗎?」
「怎會累?」弱柳拚命搖頭。「瞧,弱柳做了一件袍子給將軍,將軍只要有空就穿,弱柳見了好開心,忍不住就多做幾件,心裡歡喜,做起來怎會累?同樣,倘若將軍喜歡,下廚伺候將軍怎會累呢?」
慕容勿離笑了。「怎麼?你不喜歡被人伺候,反倒喜歡伺候人?」
弱柳想了想。「或許是這樣吧!記得八歲那年爹替弱柳定了親,而且對像同是名門世家,可弱柳當時就想,弱柳寧願是嫁給普通小民。譬如將軍種田、弱柳種菜,晚上將軍看書、弱柳作女紅,順便聊聊一天的家常,這樣不是很愜意嗎?即使粗茶淡飯也勝過山珍海味,稻草茅屋也好過華屋麗廈,弱柳喜歡這種生活。」
眸中驟地閃出一道異采,「原來你喜歡那種生活嗎?」慕容勿離低喃。
「因為那種生活單純啊!弱柳想……」弱柳螓首略垂。「想我娘原是爹唯一的妻,不料恩恩愛愛過了幾年以後,因為娘身子弱,一直沒能生下一兒半女,爹就以家產無人承繼為由再娶妾室,娘見妾室都生下一兒一女了,那崔家還有她立足之地嗎?於是,在大夫的反對之下硬是產下弱柳,沒想到弱柳並非她期望中的兒子,她也因難產而去世,結果她什麼也沒撈著,這又何苦呢?」
弱柳投給他一個可憐兮兮的微笑,「這是奶娘告訴弱柳的。」然後輕輕歎息著又說:「不過,其實姨娘也是很可憐的,她辛辛苦苦為爹生下兒子,又不辭辛勞地幫爹打理生意,還得操持內務,圖的不就是爹能對她另眼相看。可沒想到直至爹去世為止,爹就是不肯扶她為正室,所以弱柳想她會討厭弱柳也是不由自主的吧!還有婆婆……」她忽地瑟縮了下,情不自禁地吞下一口畏懼的唾沫,
「婆婆死守著名門世族的頭銜,堅持要把家聲傳續下去,可是老天在一夕之間就斷了她的指望,寡婦死了兒子是最悲哀的,她的絕望怨恨弱柳也是可以理解的,她會拿弱柳出氣更不奇怪。只是有時候弱柳心裡也會懷疑,說不定盧家獨子真是被弱柳給剋死的,所以老天爺才會那樣懲罰弱柳吧?」
她並沒有刻意要求憐憫,只是在敘述一件事實,但她的神情語氣卻不經意地流露出埋藏在她心底深處的悲哀與愁苦,是那樣無奈又不得不認命,淡淡的,卻又如此深刻,再次撩起三個多月前那種心酸的悸動在慕容勿離胸口波濤翻湧,不再只是若有似無的揪心,而是比上回更清晰、更強烈,也更教人震撼的悸動。
「別胡說,弱柳,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在心撼之下,慕容勿離更是難忍憐惜之情了。「所以那是那個孩子的命,沒人需要為那種事受到任何懲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