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古凌
慕容華矮下身去靠著樹幹坐下,雙眸始終凝住依依。
「那你父親呢?難道他都沒有錯?」
依依輕蔑地哈了一聲。
「才怪,罪魁禍首就是那個不要臉的色鬼!」
「那他的懲罰呢?」
依依忽地笑了,有些兒幸災樂禍,也有些兒哀傷地笑了。
「那就不必我操心了,老天已經開始在懲罰他了。兩年前,老爸因為胃癌動了一次手術,之後的生活就無法像以前一樣那麼隨心所欲了。不久前,我聽說他的癌細胞有復發並移轉的跡象,我看以後可能會更麻煩嘍,這就是他的報應。」
「你恨他?」
「恨他?」
依依喃喃問自己,雙眼又慢慢合上了。
「我想大概不會吧,不過我也沒辦法愛他,要不是有那層血緣關係斬不斷,那種自私花心的男人我根本不屑與他有任何瓜葛,所以我才會搬出來,離遠一點也是好的。」
慕容華沉默片刻。
「並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他那樣的。」
「是嗎?」依依咕噥。「怎麼我覺得好像都一樣呢?我幾位哥哥都是,我熟識的男孩子似乎也是,我愈來愈覺得,因為他們,或許我永遠都不敢真的去愛上任何男人了吧」她的聲音愈來愈小,愈來愈模糊。「永遠不結婚當個單身貴族好像比較安全吧」沒有聲音了。
她竟然睡著了,真是最差勁的偵探!
慕容華眼神怪異地凝視她良久。
「永遠?世界上沒有永遠這種事的,」他喃喃道。「永遠是最不可靠的詞了。」
語畢,他仰頭看看天色。「要下雨了。」而後起身來到依依身邊。
「你實在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子,但是」
睡夢中的依依微蹙著眉,似乎被夢中的情景所困擾,慕容華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角迎起一顆靜靜滑落的水珠。
「即使你把你的脆弱隱藏得再好,然而,」修長的手在她紅潤的腮幫子上以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到的憐惜溫柔地撫挲著。「你畢竟是個女孩子呵!」
第六章
雨水清洗過後的月兒似乎更見明亮,皎潔得彷彿老奶奶的純銀圓盤,閃爍著燦爛的銀色光輝,透過窗玻投射在依依熟睡的臉容上。
嬌憨的睡容宛如嬰兒般無邪,唇角還悄悄掛著一絲掩不住的喜悅,潤紅的雙頰有如聖誕夜等待聖誕公公降臨來將襪子塞滿禮物的幼兒,是如此的椎真與可愛,看不出一毫半絲清醒時的堅強與任性。
默默佇立在床邊,慕容華俯視著酣睡的人兒,眼底有著理不清的困惑。
對一個標準自大狂來講,世界上絕對沒有比他更美、更高貴的人事物了;也就是說,從有他的存在開始,這凡間的一切就都不被放在他眼裡了。
但是,曾幾何時起,這個既不美、又不高貴,更是可惡至極的凡間女孩子,為何總教他有種放不開的揪心感呢?
是因為他還未滿足她所有的願望,尚未報完恩嗎?還是因為那只蜈蚣精還未現身而無法停止為她操心呢?
哼!這種解釋可真牽強,牽強得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不過似乎也只有這類解釋才說得通吧。
無所謂了,就當是這樣吧。
此刻他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感覺都不重要,要如何去作合理解釋也無關緊要,他還有更傷腦筋的事需要先煩惱——那個傢伙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呀?
說是今年之內一定會出現,可是該死!不會讓他等到年底去吧?要真是那樣,不用等到有機會保護她,他就先被這個從來不把他當神看,老是叫他做一些有的沒有的事的女孩子給活活氣死啦!
那個芝麻包實在是不對,他怎能有這種認輸的想法呢?
不過小小的凡間女子一個罷了,應該是三兩手就可以打發掉啦!
依依倏地翻了個身,口角的垂涎在月光照耀下亮晶晶地閃爍著,慕容華不由自主地又被吸引去了視線。圓嘟嘟的雙頰上鼓鼓的咕噥兩句,慕容華適才的萬丈豪氣就莫名其妙地洩了氣了。
算了,跟一個小小的凡間女子計較什麼呢?
依依一直認為自己不會產生那種屬於嫉妒吃醋之類的感覺,她甚至不曾妒忌過父親對其他兄弟姊妹們的偏愛。事實上,她認為全世界除了外公之外,再也沒有什麼好男人了。所以,有什麼好讓她為他們吃醋的呢?
即使她和男孩子交往過,也只是抱著那種試試看的心理。結果或許是她運氣不好,或許是時候還未到,也或許是她的心理太偏激,幾次交往下來,她只得到一個結論:男人果然不是好東西!
也許她這輩子早已注定永遠都別想經歷人家所說的那種驚心動魄或是纏綿徘惻的戀情,抑或是愛情的衍生物,譬如痛苦的思念、可笑的吃醋以及不安的期待等等了吧?
她一直是這麼想著的,直到那一天,那一刻——依依聽說翟天柏訂婚了,雖然沒有人邀請她參加訂婚宴會,但是依依仍是開心得很,因為她所搜集到的那些資料在翟天柏已訂婚的情況下更顯得有其價值了。譬如他在剛考上大學時,就傚法父親的博愛精神在外頭養了一個情婦,諸如此類。
因此之故,她立刻打探到翟天柏與未婚妻相偕吃午飯的時刻與場所,特地趕去「恭賀」一聲。她實在很想親眼看看當他在未婚妻面前收到那份資料時,他會有何種臉色?雖然不太可能有慕容華那般七顏六彩、千變萬化,但應該也不會令她太失望就是。
然而,當她把資料遞給翟天柏,她原先斬釘截鐵的計畫是要盯著翟天柏看個仔細,沒想到兩隻眼卻不聽使喚地死命瞪住慕容華,而後者則是目射異采地緊盯住翟天柏的未婚妻,唐珠兒。
好嘛,她知道唐珠兒是個少見的美人兒,一個高貴典雅的大家閨秀,她這個芝麻包實在是連對方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但他也不必當著她的面就如此明目張膽的和對方眉來眼去的吧?
她暗暗焦急,因為他忘了自己的任務。
她也很惱火,因為他太囂張了。
這些都是碰上這種意外情況本來就該有的反應,但是胸口另外那股隱隱的鬱悶,蠢蠢欲動的刺痛又是為什麼呢?
翟天柏翻看著手上的資料臉色一分分難看,而慕容華卻似乎完全被對方迷惑了似地只顧與唐珠兒那雙脈脈含情的美目緊緊交纏對視,至於依依就用一雙足以將標靶碎屍萬段的凶狠目光鎖定了慕容華,心頭的鬱悶和刺痛愈來愈清晰,幾乎要成型爆出胸口了。
然後,就在翟天柏開口問「你打算如何?」的當兒,依依也忍不住了。「走了啦!」她猛然起身拉著慕容華就要離開,翟天柏頓時楞住了。
她拿這些資料來給他,不就是要威脅他嗎?怎麼這樣就要走了?這樣怎麼可以,這些只是副本,正本呢?
然而他還來不及抗議,慕容華卻已先扯著依依坐回去。
「再等一下。」
一聽,依依頓時不敢置信地瞪住了他。
再等一下?!
他說什麼?再等一下?他居然敢說再等一下!
搞屁啊,忘了自己該做的事已經夠罪大惡極了,居然還敢被莫名其妙跑出來的配角給迷戀上了!
她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好還是瞪著兩隻大眼瞧著慕容華滿臉認真地盯住唐珠兒問道:「唐小姐,唐突請教一下,唐小姐的生辰年月日是?」
唐珠兒又似驚訝又似喜悅地綻出一朵溫雅的笑容,身旁未婚夫的影子似乎早從她記憶中消失了,她輕柔細語地告訴他了,甚至連手機號碼都「順便」說出來了,慕容華聞言也立時回以滿意的笑容。
「謝謝你,唐小姐。」說著,換他拉著依依起身要離去。「現在我們可以走了,依依。」
咦?才多講兩句話又要走了?
「等等,依依,」翟天柏急道。「你還沒說你到底」
「少囉嗦!」
依依早已忘了這一切原先的目的,此刻,一把熊熊怒火外加滿肚子的郁卒不爽教她只想立刻將那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直接打入十八層地獄,什麼抗辯、上訴的機會一概剝奪,其它再也沒有任何想法了。
「我會再跟你聯絡啦!」
回程路上,依依一臉的懊惱不快,慕容華反而是一副神清氣爽的開懷模樣,讓依依看了更是加倍郁卒。一回到家中,依依就發洩怒氣似的用力扔下背包、踢開鞋子,開冰箱、倒冰水,搞得乒乒乓乓的。
她知道自己這樣很可笑,很無意義,也很沒道理,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她覺得如果不這樣,胸口那股悶氣就會令她爆炸似的,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也很陌生,不瞭解這種感覺,也不瞭解自己為什麼會突然爆出這種感覺,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在起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