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古離
「哼,無聊的道理。」
「幸虧我懂得這無聊的道理才能救你一條小命,你還用這種囂張的態度對待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個鬼!要不是你這個大煞星,那個莫名其妙的大魔女會三番兩次想來收了我這條小命?」
「嘿,當真是宮家那個飽讀詩書的大小姐嗎?罵起人來怎麼比全村市場裡的潑婦還悍哪?」
「你早知道你那位『蘇妹妹』來尋我晦氣,還悶聲不響的讓她在客棧裡欺侮我、眼睜睜的看她把我扔進湖裡去?你是不是有毛病呀!口口聲說要把我娶回去,是想娶我的牌位回去嗎?你這個無聊漢、大傻豬、莫名其妙的缺德鬼!」
「我是瞧你們倆聊得挺愉快的,不好意思去打斷你們的興致。再說……假使我在一開始就衝進你房裡,你會不把我大卸八塊嗎?哈哈哈!」想起婉霓之前在澡桶裡和婉霓的對話,葛一俠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
「你……你連那個也偷聽了?你不要臉!缺德鬼!」困窘的紅潮產衝上婉霓的頸頰,她深深相信此刻的自己一定是氣得披臀的濕淋淋長髮也要一根根豎立起來。
「缺德鬼這句你剛才罵過了。」瞧婉霓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讓葛一俠有點不忍心,卻還是忍不住要壞心眼地再逗逗她。
「你……你你你……」
倏地,一陣夜風由湖面襲向岸畔。
「哈啾!哈啾!哈啾!」毫不端莊的一連打了三個大噴嚏,婉霓這才發覺自己正冷得發抖。「好……好冷呀……」
葛一俠瞟了一眼和自己同樣渾身濕漉漉婉霓,「再這樣下去,咱們兩個非凍得著涼犯病不可。那只好……」鬆鬆牛皮鞋靴、扯扯褲頭,葛一俠就是拿他褲管裡那幾條胡鑽亂動的小魚沒轍。
婉霓瞧著葛一俠松靴扯褲的動作,心頭霎時一緊。他……他他他該不會是想要那一套……什麼傍身生暖的爛法子吧?
「不行!雖然咱們是已經訂下婚事的未婚夫妻,可是我總也是好人家的清白閨女,你也不能在這種地方就要先洞……洞……洞……」婉霓一句「先洞房」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凍?凍什麼?你是凍壞腦子了嗎?」
葛一俠實在聽不懂婉霓在說什麼,也搞不懂她為什麼縮得像個蝦球一樣,而且還死命抓緊自己的衣襟,用力得十根指節都發白了。
「總之你……你可別亂來,我可是抵死不從的哦!」
「抵死不從?你不怕著涼犯病嗎?」
「你有沒有羞恥心呀?這裡說不定馬上就人來車往的,你當真是只禽獸嗎?」
「羞恥心?禽獸?」
「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要喊救命了——」
第九章
從熱氣蒸騰的澡桶跨出來換上乾爽的衣裳後,婉霓這才明白,原來葛一俠在湖邊所說的那一句「那只好……」,就是抱著她猛提一口他們習武之人所謂的真氣什麼的,運起輕功,以極快的速度一路蹬飛回客棧,再用幾近拍爛掌櫃房門的力道,要掌櫃的去替他們兩人各燒滿兩澡桶的熱水,好讓他們祛寒更衣。
哎呀呀呀呀!
怪只怪她平日看了太多大哥不許她看的江湖女艷俠的奇情書冊,聽了太多街坊姑嬸大娘舌根的蕩男怨女情事……這時候的她簡直要讓方才自個兒的胡思亂想窘得一頭撞昏在牆角。
偏偏她目前最不想見到的人,不請自來的推開門就大咧咧的走了進來。
「婉霓,我請掌櫃的煮了壺熱薑湯,你快過來喝了,暖暖身子。」
葛一俠的神色如常,一點都瞧不出先前曾大吐過一場。
在客棧房間內換下被湖水浸透的衣衫前,他不停的嘔吐著,連澀苦的膽汁都似要讓他吐得干竭。他內心極度的恐懼,那種極度的恐懼感到使他忍受不住的將腹袋裡的食物、酸水全都哎了出來。
或許他生得比尋常人來得高大、看起來勇猛威武;或許他性情向來豁達開朗不拘小節;或許他從來就不認為有任何事情能讓他震嚇的膽戰心驚。
孩童時期的溺水驚魂;少年時期化悍惡野馬,被硬生生地喘斷兩根肋骨,捕獵吊晴白額虎時,被利爪活生生地抓破腸肚;無論如何,他也倔強地要奮力冒出水面、跨騎上悍馬、劈斃猛虎。
但之前所有經歷過的驚恐,都沒有當他眼見婉霓沉落湖心時令他無助失措。由暗黑的湖水裡撈起婉霓,飛快地帶她回到客棧見她依然神定氣足,小嘴兒不停地聒噪之後,他才開始深深地感覺到害怕。
他想起若是他沒能尾隨著蘇虹彤和婉霓的身後跟去,想起他若是沒能及時躍進湖水中搜尋婉霓,想起婉霓若是沒能待他援救便先吐出最後一口氣……他便莫名地顫抖起來。
在蠳陽城,他曾經差點失去婉霓一次,那時的心痛惶恐仍歷歷在目,在那種生怕無能為力以及解救不及的恐懼,牢牢地攫住了他的記憶……在他沉思的當兒,一隻又肥又大又黑的老鼠由屋角竄出來,以一點也不怕生人的模樣,從婉霓腳邊慢條斯理地爬過。
葛一俠見狀仍微笑的端著熱薑湯,壞心眼的等著婉霓花容失色地跳上花廳圓桌,抓亂頭髮、揮舞雙手的大喊大叫。
不過他卻失望了。
小巧的繡花鞋踢踢那只肥到幾乎要用滾動來前進的老鼠,見它竟然索性賴著不肯再走動了,婉霓只好蹲下來用兩根手指頭捏起那隻老鼠的灰長尾巴,再走到房門口,喚住了個正巧端著空臉盆經過的店小二,把老鼠擱在臉盆裡要店小二把它送回去客棧廚房。
店小二瞪大眼、張著嘴吃驚地往樓下灶房走去,葛一俠卻一臉興味的開口了,「你竟然不怕那只耗子?」
慢條斯理地踱回房在面盆裡洗淨了手,走到花廳的小桌邊坐下後,婉霓才瞟了葛一俠一眼,很不以為然地回答:「不過是只耗子嘛,有什麼好怕的?有人住的地方就有灶房,有灶房的地方,天經地義就有耗子。哪戶哪家沒有耗子?岷醞村的酒房裡還有因長年偷啃酵梁而千杯不醉的耗子呢!」
也在圓桌邊落坐的葛一俠聞言不禁低笑,「名門大戶千金那個不是見到蟑螂、耗子就尖聲怪叫,這宮家大小姐的行事倒還真是別樹一幟哩。你到底是膽子大還是膽子小呀?」
婉霓偏頭稍微思考了一下,「我應該是膽子大卻很怕死吧。一般姑娘們害怕的毛蟲、蝦蟆之類,我是都不怕的,小時候還覺得有趣抓來玩呢。」她再瞟了葛一俠一眼,接著又說:「但是現在倒是有個人,讓我怕得夜裡要嚇醒過來好幾回哩。」
皺了皺墨黑濃眉,葛一俠明白讓婉霓寢食難安的那個人,就是他的鄰家小妹蘇虹彤。
「你做啥臉臭臭的呀?活像上門去討債不成,還倒欠人一堆銀子似的。」
婉霓瞧葛一俠渾身突然泛起不郁的氣息,覺得有些莫名不解;她順手斟了一茶碗的熱薑湯遞給他,試圖讓氣氛開朗些。
「喏,喝碗薑湯祛祛寒氣吧。」
她故意佯裝可愛的模樣,用兩隻小手捧著茶碗送到葛一俠面前,還使勁的眨巴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圓眼。
「假使你這鬼丫頭當真存心要騙拐人,是不是有人明知道你在佯裝可愛無邪,還是要傻不嚨咚的上你的當?」輕笑地接過婉霓手上的茶碗,看著她笑意燦燦的小臉,葛一俠再鬱悶的心情也會撥雲見日。
「我?你是在說我會拐騙人嗎?哎呀,這怎麼可能嘛!我這麼樣的善良純真,哪會去做種事呢?」婉霓笑得假假的,再對葛一俠眨了眨眼。
「嘖!鬼丫頭。」
「喂,我說葛大……」婉霓瞧見葛一俠那雙瞪大的虎目,機伶地馬上換了稱呼,「一俠,說真格的,你那個貌美如花兼心狠手辣的蘇家妹妹,到底還會不會再來找我的麻煩呀?」
「不會了。」葛一俠歎了口,但語氣十分堅定。
「為什麼不會?上次在岷醞村時你還不是說不會,結果她這回仍是又神出鬼沒的冒出來。」玩弄著鬢邊的烏長髮絲,婉霓想起什麼似的又接了句。
「可是她這回瞧起來好像真的沒上回那麼凶了耶……哎呀,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感覺得出來嘛!」
「那是殺氣。」葛一俠被婉霓不經意流露出女孩家嬌憨的小動作給吸引了,眼光不由自主地隨著她纖白的手指移動。
「殺氣?有什麼不一樣嗎?」婉霓撩起一小綹髮絲反反覆覆地,繞在雪白的指頭上玩著。
「前一回,她是真的想殺死你,而這回……以她的性子來說,只能算是和你開了個小小的玩笑罷了。」為什麼女孩兒家的頭髮看起來就是特別的烏亮,特別的光滑呢?
「你在說什麼沒有人會相信的笑話呀?她把不會泅水的我拐到湖邊後就直扔過湖底,這樣還算是個小小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