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醉臥美人鄉

第10頁 文 / 梵容

    杜微想躲,卻教蘇放抱個牢緊,流入她口中的酒液其實不多,在微灼的熱感過後,綿香的感覺由喉頭順延而下,帶出詭異的奇特感受。

    這就是酒?

    分不清是蘇放溫柔的吻還是三花酒的氣息,總之,杜微覺得自己醉了,醉在這樣浪漫的人懷裡,醉在溢香滿口的酒味裡。

    或者,從他救她的那天開始,她就不曾真正清醒過,畢竟,在充滿濃郁酒味的環境裡,要保持清醒並不容易。

    忘了想要自由的信誓旦旦,也忘了師傅的諄諄教誨,杜微只想就此沉淪下去。

    "等等,孩子?這樣做會不會有孩子?"她將問題問出口的當時就後悔了,這樣的感覺太親暱!

    "不會有孩子。"蘇放在她耳邊低語:"生養孩子是只有夫妻才能做的最最親密的事;在成親之後才能做的事情。"他會等到那時候,這是狂放如他唯一的堅持。為的是她,而她值得。

    他的話讓杜微釋懷之餘又有些不悅。不悅的是他話裡沒有負責的表示。再怎麼無知,她也明白他們之間確確實實已經超過男女間相待的範疇。

    負責?杜微猛一吃驚,怎麼會想到要他負責?就算救命之恩該以身相許,就算真的對他動心,她也不願再陷入以夫為天的境地。生為女人還不可悲嗎?何苦好不容易逃出一道桎梏後又趕著跳入另一個?

    不!杜微在心底吶喊。重生的她只想逍遙自在的為自己過日子,不要再頂著某某夫人的頭銜,攀附著名之為夫婿的人,過著毫無主見的生活!

    她偷偷的凝視身旁俊俏的蘇放,他溫柔多情,勝過窮追著梅姐姐那些狂風浪蝶太多太多。當他的夫人該是幸福的,一定有許多的人想盡辦法要將女兒嫁給他!可是,那並不包括她!

    身為大妻之女,看多了母親的抑鬱寡歡,也為二娘他們屈居小妾感到不值!她們明明都是條件優秀的女人,為什麼要跟人家分享丈夫、分享愛?而這還算是比較幸運的。

    古時有女子遭夫休棄,他日見面,已然是自由之身的女子還要跪在地上行禮,並且溫柔詢問:新婦還教夫婿滿意嗎?

    這是什麼道理!?

    刑場上臨刑的男子在劊子手一刀落下的時候,怎麼不用最後一口氣掙扎的問:大人,我的脖子還讓您砍得滿意嗎?而是用瞪大的瞳孔猙獰的控訴不服、齜牙咧嘴的像要索命?

    只許壞事做盡的男人喊冤、卻不准無辜的女人心有不平?

    古往今來,多少賢妻辛勞持家、伺候翁姑不遺餘力,等到夫婿功成名就、或偶遇佳人,便平白無故遭到休離?連抗辯的權利都沒有,為了怕人恥笑,還只能躲在被窩裡暗自飲泣!

    都怪生為女兒身哪!

    雖然只有短暫相處,不過她相信蘇放會是個好丈夫,然而,解脫禁錮的她想要的不是一個好丈夫,而是……朋友。

    維持現況就好,就當彼此是介於朋友及夫妻之間的摯交,逾越了,只怕連朋友都做不成。屆時,天地悠悠,她將何以自處?

    蘇放只當杜微的僵硬源自於害羞,遂放開她,並未深究她的沉默。

    "三花酒的味道如何?"由人們第一次品酒的反應,就能得知此人的酒格,鮮有失誤。

    "冽甘清爽。"杜微回答。他既好酒,她就跟他談酒。就當個最要好的朋友吧!

    "嗯!"她竟有辦法將三花酒的酒性簡要的全講足!蘇放讚賞的點頭,看來,她不只擁有敏銳的嗅覺,也有極其靈敏的味覺。不虧是他擇定的伴侶!

    "還想喝酒嗎?"

    杜微錯愕,仰頭望著高她許多的蘇放。不由得想起方才讓人火熱的吻,一雙明眸數度瞄向他溫潤的唇瓣,羞紅了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剛才的吻同樣讓蘇放身陷其中,但是他仍嘴壞的揶揄她的不自在,"我是說--直接喝酒。"

    這人--真可惡!

    杜微習慣了他的調侃,若無其事的回答:"也許吧,但是我想如果加點甜味會更易入口。"

    "女子喝酒,還是果露酒適宜。"蘇放就是這樣,時而正經,時而調笑。飄忽之間教人難以捉摸。

    父親曾經說過,首次飲酒而不排斥的人,來日必然善飲。看來酒王身邊即將有酒後了!

    不過不急,感情像酒一樣,需要慢慢發酵。

    烤好的魚香四溢,蘇放先灑上酒去腥,再略烤之後,拿起一尾,小心剔除魚鱗之後遞給杜微。

    吃著鮮嫩的魚肉,杜微偷覷蘇放瀟灑的側面,他為人爾雅不凡,待人又溫文體貼,如果能與他相伴終身也是幸福吧!

    蘇放已將魚吃完,瞧見杜微手上還有大半,欺身過來咬了一大口。

    望著他滿足的偷笑,杜微心裡盈著滿滿的幸福。

    ※※※

    杜微正欲入睡,忽聞門外有人吟詩。是蘇放?

    她披風輕著,推開房門,見蘇放斜倚亭中,她輕輕越過兩人房前的院落,步上涼亭,"夜深了,怎麼還不睡?"濃郁的酒味讓她習慣性地皺著鼻頭。

    制麴選料必須在早晨嗅覺最靈敏時進行,他還在喝酒,明天怎有精神?

    蘇放舉起酒壺,瀟灑的飲落一口:"別擔心,你何時見我誤事?"

    杜微點點頭,沉默了半晌,微悶的天氣讓她輾轉難眠,可深夜跟狂飲的蘇放共處,氣氛委實詭異……

    她清清喉嚨:"嗯……我回房了,晚安。"

    "慢著,"蘇放低沉的嗓音由背後傳來:"如果不會累,陪我一下。"

    杜微轉過身來,走向桌前,嘴裡卻念著:"我又不喝酒……"

    "無妨,明月當空,聊聊也好!"

    杜微坐下,雙手擱在桌上,"自己一個人喝,不悶嗎?"她又不喝酒,莊裡沒有其他人,蘇放確實只能獨自喝酒。

    蘇放灑脫大笑:"獨酌有獨酌的情趣。李白是與月亮、影子對影成三人,今晚加上你及你的影子,我們還勝過他二人呢!豈不熱鬧!"

    "歪理!"杜微輕啐:"人家是詩仙耶,你倒好意思相提並論!"

    蘇放仰天大笑:"我是酒王,論起酒來,李白猶遜我幾分!"話裡淨是狂妄的自信。

    杜微無奈道:"是是是,你是酒王!"俏皮的反問:"我倒考考你,喝酒還有多少名堂?"

    "獨酌、對酌、並酌、放酌、壯酌、狂酌、艷酌。"蘇放一口氣說完:"稱之為酒之七酌。"

    "咦?"杜微好奇的問,明亮眸裡閃閃生輝,"真有這麼多名堂!"不過隨口問問,沒想到酒的學問還真不少。

    "那可不!"蘇放斜睨了她一眼,"莫非你以為酒徒淨是些難登大雅之堂的粗鄙野夫?"

    杜微正想點頭,瞥見蘇放瞇起眼睛,忙不選舉起雙手,"不敢不敢!"開玩笑,蘇放身為酒莊莊主,以釀酒為業,又嗜酒如命,如果坦然說出之前認為的,怕不氣壞他了。

    杜微偷覷蘇放俊朗的臉龐,其實,在挹歡院時確實認定酒色財氣是沆瀣一氣,教人不齒!直到這陣子跟他相處下來,才發覺他雖嗜酒,卻學有專精,勝過那些借酒裝瘋的鄙夫太多太多。

    他從不探她的隱私,完全接納她不能提及、不堪提及的過往。在蘇放全心的包容之下,她才能尋回被苦苦壓抑的率性自我!

    在杜微沉思間,蘇放又灌下一口酒,緩緩吟出:"深夜歸來常酩酊,扶入流蘇猶未醒,酩酊酒氣與蘭和。驚睡覺,笑呵呵,常道人生能幾何!"

    杜微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是韋莊的天仙子!"這首"醉歸"啟蒙師傅認為意涉勸人飲酒,難登大雅之堂,一度還禁止她念呢!卻不知反骨的她是越禁越想接觸。

    蘇放眼底一抹微訝閃過,旋即讚賞的說:"好學問!"這小妮子必然出身不凡!

    他接著又吟:"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杜微迅速接下:"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兩人相視一笑,一齊喊出:"曹操的短歌行!"

    他們樂得前仆後仰。直至喘不過氣來,杜微才笑著說:"又是杜康!這下我總算相信杜康酒有名了!"

    "是啊!傳說杜康讓天子封為酒神,死後又讓玉帝召去釀御酒,後人還穿鑿附會出杜康醉劉伶的故事呢!"

    杜微興匆匆的追問:"杜康醉劉倫?那是什麼故事?"處在深閨,她對於這些稗官野史一無所知。

    蘇放濃眉微挑,"傳說晉代,已成仙的杜康奉王母娘娘之命下凡,在洛陽龍山附近開了間酒店,點化私自下凡的酒童劉伶,劉伶嗜酒,聞香而至,連飲三大碗之後便醉上三年!"見她聽得津津有味,蘇放不著痕跡的問:"你沒看過這戲?"

    "沒有耶!"杜微毫不遲疑的回答,大眼裡興致盎然,"劉伶真的連醉三年?一千多個日子耶!"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她欣喜的嬌俏模樣讓蘇放微微一動,走出陰霾的杜微,是那麼的嬌媚!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