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梵容
閉上眼睛,文玨雲流下兩行淚水。
絕望了,徹徹底底絕望了,她的愛再深再濃,欠他的再多再重,也都該償清了吧!
她雙手緊握住剪刀,告訴自己:刺下去!死後即使要受欺凌,也總比活生生的教這敗類凌辱的好。
她的心好痛好痛,為他的決絕,為他的陰狠。死了,就沒有瓜葛,來生,也但求毫無牽扯!
阿炮不相信這女人會有勇氣自裁,一直冷眼看著她的反應。
文玨雲深吸口氣,伸直雙手,就要刺進去——
突地,在阿炮的大叫聲中,寶妹跟亞瑟破門而入,門板撞倒了文玨雲,也撞掉了她手中的剪刀,只在左手腕間留下淡淡的一道刮痕。
見到寶妹,文玨雲緊繃的心情乍然鬆懈,兩人抱著痛哭。
亞瑟則忿忿的上前,給來不及解開繩結的阿炮迎面一擊,他就這麼直挺挺的昏厥過去。
亞瑟揉揉拳頭,蹲下來溫柔的對文玨雲說:「嗨!你還認得我嗎?」
文玨雲點點頭,「認得。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
亞瑟掏出手帕綁在她滲血的腕間,他知道只要晚那麼一步……她就香消玉殞了!
「接下來你要怎麼辦?」
文玨雲驚慌失措的拉著他的手,「帶我走!求求你!我不能再待在這裡!」
亞瑟也同竟,「你還有親人可以投靠嗎?越遠越好。」
文玨雲頹然的搖頭,「沒有,一個都沒有。」
我見猶憐的她,激出亞瑟的騎士精神。嗯!就冒險一次吧!
「這樣吧!我先安排你到英國,過兩個月後我就會回去了,可以嗎?」
文玨雲喜出望外的點頭,「可以!我就是在英國長大的!」只是……她略帶遲疑的說:「這樣會不會給你帶來困擾?」
亞瑟故意揪著心窩說:「美女居然懷疑我的能力!」直到她噗哧一笑,他才正經的說:「跟御征撕破臉是不可避免的,我不能接受他的做法。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洩露你的行蹤,在英國你是安全的。」
「謝謝你!」
文玨雲感動的哭了。
亞瑟拍拍她的肩,「別這麼說,也許我們有緣。」
寶妹幫忙扶起文玨雲,吸吸鼻頭祝福她,「小姐,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喔!」
文玨雲憂心的問:「我們一走,你怎麼辦?艷紅跟阿炮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寶妹大而化之的聳聳肩,「沒關係啦!頂多被打一頓,再加幾餐沒得吃,我早就習慣了!你們快走吧!萬一阿炮醒來就麻煩了!」
文玨雲怎麼能撇下善良的寶妹呢?她祈求的看著亞瑟。
亞瑟無所謂的攤手,」多個人可以照顧你也好。」
「謝謝!謝謝湯先生!謝謝小姐!」寶妹喜不自勝的連連道謝。從八歲流落到迎春閣以來,無父無母的她從沒有想過真的有離開的機會。
「走吧!」
亞瑟吩咐寶妹好生攙扶著文玨雲,打手們知道他是大使館的醫生,也不敢稍加阻攔,一行人就這麼暢行無阻地走出迎春閣。
☆☆☆
徐御征再度發揮外交長才,恩威並施的讓某國大使瞭解台灣人或許好客,卻不是可以任他橫行的地方。
回到家裡已經深夜了,疲累的地卻不想闔眼,心裡隱隱的擔憂起這幾天文玨雲的處境。
艷紅應該不致太為難她吧?
他的心裡五味雜陳,一方面恨她欺瞞他,另一方面又頑固地要她承擔文檜的罪行,加上殘存的在乎,糾葛出又愛又恨的矛盾情緒。
他原本將她捧在手心呵護,不意事實竟如此不堪!教他如何相信她的真心?如何能相信其中沒有一點點的彌補心態?
他不要這種不純的愛!
所以他刻意傷害她!唯有見到她痛苦,他死寂的心才會有感覺,才能證明他還活著,還有能力傷人……也傷自己!
徐御征從懷裡掏出她的玉琚放在桌上。
造化弄人,她竟是文檜唯一的女兒!
如果她跟著一起唾棄文檜,他或許不會如此生氣。可是她不!她偏偏是為了替文檜求得救贖而來,對他而言,這樣無異是再次的背叛!
他害人,他獲得救贖。那他呢?一夕之間失去溫暖的家,連母親都落得難產離世,這滿滿的怨、濃濃的恨……
誰來救贖他!?
所以他蓄意欺整她,讓她知道,她所受的一切都是拜文檜之賜,看她還會不會死心塌地的替文檜求饒!
可是,離開迎春閣時,她臉上的絕望教人心痛哪!
回想起過去的甜蜜恩愛,難道都是假的嗎?
不!徐御征心底明白,她同樣失了心,所以即便在歡愛時,也常常露出擔憂的表情。
然而,感情中容不了欺瞞仇恨。當摯愛變成至恨……
他不忍傷她,卻又忘不了那段血流成河的滔天仇恨!此時文玨雲楚楚可憐、委曲求全的身影,跟祠堂裡沉默控訴的牌位,交錯出要他放棄報仇跟追索冤恨截然不同的兩股勢力,這兩種情緒就在心中無形的天平上拉鋸著。
他該怎麼做?
碰的一聲,徐天進氣喘吁吁的衝進來。
「你把雲玨怎麼了?」
徐御征冷冷一瞥站在門外的張嫂他們臉上的心虛,明白父親已經全都知道了。
「爸,你剛回來,有什麼事明天睡起來再說。」為了不過分激怒徐天進,他和顏勸說。
「明天?我才出門幾天,家裡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要是再等到明天,雲玨那孩子不是要讓你欺負慘了!說!雲玨在哪?我去找她回來!」
「爸!她不叫雲玨!她是文檜的女兒!」
兩父子就這麼對峙著,誰也不肯讓步。
良久,徐天進開口,聲音蒼老了不少,「孩子,不管她叫什麼名字,那孩子都是無辜的。你自己算算,血案發生當年她才出生啊!要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來承擔這一切,會不會太過分了?」
徐御征臉色凝重,緊著聲說:「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只知道她是文檜的唯一骨肉,活該必須替她父親償還!」
「你錯了!她不是文檜親生的。」
徐御征愕然的望著父親。
「還記得我們剛回台灣那時候,你知道文檜夫妻過世了,心有不甘請人調查他是否遺有子女的事嗎?」
徐御征點頭,「可是當時得到的消息,都是文家沒有任何子女。」
「其實有。」徐天進面對他坐了下來,「你那時候在忙於政府交接的事宜,我就把這個消息壓下了。」
「我不懂……」
「唉!」徐天進長歎一聲,娓娓道來:「你派出去的人早查到玨雲了。當時我就納悶,血案發生前我才帶著你們到大陸,可是之前並沒有聽說文夫人懷孕的消息。
經過私下探訪,終於讓我找到當年哺育玨雲的奶媽,從她口中才知道,原來玨雲是文夫人在血案發生後抱回來的棄嬰,可是文檜對那孩子懷有敵意,多虧文夫人堅持,才留下了她。這就是為什麼少有人知道文檜還有養女,而玨雲小小年紀就被送到外國的原因了。」
他深探的望著兒子,「說起來玨雲也是身世堪憐,所以我隱約猜出她的身份,卻隻字不提。孩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她真的該承受這一切嗎?」
是這樣嗎?父親的話在他心裡激起驚濤駭浪,口口聲聲替文檜擔下罪愆的她,竟然是不被承認的養女?
隱約地,心裡天平上的仇恨正在悄悄蒸發當中……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恍惚間,徐御征脫口問出。
「因為她的善良啊!唉!再怎麼說文檜夫妻對她總有養育之恩。孩子,別再讓仇恨蒙蔽你的心,讓過去的過去吧!」
想起她看著他的眼神,此刻都成了無言的控訴。
他錯了嗎?真的錯了嗎?難道沒有人該為這一切負責?
徐天進看出他的軟化,繼續勸說:「死亡不是結束,文檜在另一個世界想必過得不好,所以玨雲才會心心唸唸的想要獲得你的諒解。
五年了,罪魁禍首已經受了五年的罪,那還不夠嗎?再說,他用卑鄙的手段當上區長,那二十年也絕對過的不安穩,否則他不會一聽到我們回來的消息,就恬活的被嚇死。孩子,你真的要讓所有人都因為你的一念之差,面痛苦一輩子嗎?」
父親的話如當頭棒喝,重重的擊入他心裡!
是啊!仇恨像揮不去的包袱,沉甸甸的壓在心裡。報仇真有那麼重要嗎?她也不過是文檜極為漠視的養女啊!
豁然開朗,徐御征抓起玉塊,「我去找她回來!」
「慢著!」徐天進又驚又喜的指著他手中的玉琚問:「這東西是哪裡來的?」
徐御征將玉琚交給父親,大惑不解的看著他老淚縱橫的仔細磨搓著那個玉琚。
徐天進顫抖著聲音問:「這個玉琚是在哪裡找到的?」
「那是我從玨雲身上拿下來的,她說是她父母……」
徐天進驚訝萬分的拉著他的手,「快!快帶我去找玨雲!這是我當年幫你送給雲醫師女兒的訂婚信物!」
徐御征艱澀的開口:「你是說……玨雲可能就是雲醫師的女兒?」天哪!這個消息太駭人了!「可是,當初不是說連她都被處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