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馥梅
「女子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那我想請問你,等你死了之後,我該從誰?」童雲大膽的問。
包括剛從門外進來的關書彤,三個男人都震驚的看著她。她知道自己講這種話非常的不對,但是她肯定,在他們的眼中除了驚訝之外,沒有一絲絲的不悅,甚至,她在金洛風那雙一點也不像是病人的眼睛裡看到些微笑意。
「童姑娘,你不該說出這種話的。」司徒庭首先恢復過來,想到應該有人訓斥一下這個大膽的女人才算正常,所以立刻開口。
「是你們要提女子三從四德的,好像女人就只能從父、從夫、從子,從父、從夫還勉強說得通,從子?自己生的兒子沒來好好的孝順我,還要我去從他?這說得過去嗎?喔,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請勿見怪。好,現在言歸正傳,既然你們要談三從,那我剛剛的問題是很重要的,不是嗎?」
「你是要我給你一個孩子嗎?」金洛風開口。
這次他的聲音比剛剛又更有精神了,讓她差點以為她聽到的是……寒濤的聲音。
童雲仔細的看著他,先前為什麼沒發現金洛風長得和寒濤有點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看著看著,她幾乎忍不住叫出寒濤的名字來。
「你能嗎?」聽說他得的是花柳病,而且已經病入膏肓,根本不可能。
「很抱歉,有心無力了。」金洛風嘲諷的說,他暗暗提醒自己注意現在所扮演的角色,只是看到她近在眼前,還是偶爾會忘記自己是誰。
「所以說,你死了之後,我該從誰?」童雲又問。
「你似乎巴不得我快點死,是不是?」金洛風看著她。
「絕無此意,不過你活著也沒意思,不是嗎?」她語不驚人死不休。
「童姑娘,你愈說愈離譜了!」司徒庭再次出聲,他可不能像那個書僮一樣,只會在一旁興味盎然的看好戲,那會讓童雲起疑的。
「螻蟻尚且偷生。」金洛風冷靜的說。他真想看看她到底還會說出什麼話來,眼前的她,又展現出另一種個性了,和她在一起真的不會無聊,隨時讓人有新發現。
「意思就是好死不如歹活,你想苟延殘喘的多活些時日。」
「童雲,為什麼你說話總要夾槍帶棍的,我是你的丈夫吧?」
「我不確定你是不是。我是進了金家門,是金家的媳婦,至於是不是你的妻子,那就有待商榷了,畢竟我們沒有拜堂成親。」
「你是在怪我嗎?」金洛風挑眉。童雲望著他許久,然後輕聲的說:「我是在怪你。」她忍不住眼中含淚。
「童雲?」金洛風坐了起來,他千算萬算,就是想不到她會對金洛風流淚。
「你認為我不該怪你嗎?」童雲泛著淚光的眼直勾勾的望著他。
金洛風發現,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對他的殺傷力比流淚還大。
「你是該怪我。」他黯然的低語。「你自己也這麼認為,是不是,那麼為什麼要這麼做?」童雲哀傷的問。
金洛風一震!她為什麼這麼說?難道她發現了什麼?
「童雲,我做了什麼?」金洛風試探的問。
「你做了什麼你自己會不知道嗎?那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童雲……」面對她的咄咄逼人,三個男人似乎都只能無奈的叫著她的名字。
「金洛風,你錯在不該欺騙我。」童雲冷冷的說。
她發現了他的身份?她真的發現了!
金洛風望向司徒庭和關書彤,只見他們兩人也有相同的驚疑。
「童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金洛風的話因看到童雲突然接近他而戛然停止。
她站在床前,毫無預警的抓起他的手,為他把脈。
「童雲,你做什麼?」金洛風疑惑的問。不一會兒,她甩下他的手。
「我猜得沒錯,真的被我猜中了!」「童雲,你懂醫術?」司徒庭看出來了。
童雲朗聲宣佈,「沒錯,我懂醫術。而你,金洛風,根本沒病!」
「天啊!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懂?」關書彤大喊。
金洛風驚訝的看著她,這丫頭竟然沒告訴他她懂醫術!
她面無表情的說:「當然有。」「什麼?」三人都很想知道,她到底還有什麼是不懂的。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第八章
風軒裡的四人對望了好一會兒,終於,金洛風緩緩的下床,掬起一旁的洗臉水,將臉上由關書彤巧手所化的病危妝洗掉,現出他最原始的真面目。
童雲深吸一口氣,情難自禁的低喚,「寒濤……」
金洛風眼神一閃,沒錯,他的真面目和「寒濤」的確有些相像。
「你也看出了我和寒濤有幾分相似,是不是?」金洛風主動說出口。
童雲回過神來,仍愣愣的看著他。
「你們的確很像,尤其是眼睛。」幾乎是一模一樣。
「我就是因為這樣才知道原來寒濤就是我的弟弟,我們的眼睛遺傳自我們的父親。」
童雲撇開頭,順手擦掉差點又滴落的淚水,她以為沒人看見,但是他們三人都看見了。趁她分心的時候,司徒庭和關書彤均立刻給金洛風一個眼神,希望他說出真相。
金洛風望著童雲的側臉,該告訴她嗎?該告訴她他就是寒濤嗎?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裝病?」童雲穩下自己的情緒,轉移話題。
「我會告訴你的,不過首先我要問問你,在經過這幾日,你覺得金家如何?」
「寬以律己,嚴以待人,簡單的說就是為富不仁。」這是她這幾日來的心得。「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不過佔大部分就是了。而這大部分裡的大部分,都是前者的奉行者,至於為富不仁,就剩下那一小部分了。」
「厲害!」關書彤喝彩。「哪裡。」童雲謙虛的說。
金洛風好笑的看著他們,接著道:「你是否聽寒濤說過,金家將敗之事?」
「聽過,但他也說金洛風將死,只不過你並沒有,所以如今我也不確定他說的話是不是真實的。」像是故意的一般,童雲黯然的看著他說。
金洛風看著她佈滿愁思的神情,心狠狠的抽痛。
「你怨他?」金洛風遲疑的問。「我是他什麼人,哪有資格怨他。」她撇開頭,忍不住眼眶又開始發熱。她是怨他,怨他為什麼要……現在她就要找出答案,所以一甩頭,她問:「言歸正傳,你的裝病和金家將敗有何關係?」
「好,首先你告訴我,在你認為,為富不仁的是哪些人?」
「你姑婆的孫子、表叔的兒子、你的堂哥——姬貫。」
正在喝茶的關書彤噗的一聲,嘴裡的茶噴了出來,正中司徒庭的臉。
「該死的書僮,你這個髒鬼!」司徒庭跳了起來,惡狠狠的低咒。
「不能怪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都是童雲啦!姬貫中就姬貫中,她幹麼把人家說成『雞冠』!」
「這樣比較好記啊,不然金家那麼多人,我怎麼可能一下子全記住。」童雲一副與我無關的模樣。
「就只有他嗎?」金洛風開口問。「當然還有。」
「說來聽聽。」「金洛鑫就更不用說了,他是一個人渣,當著奶奶和眾人的面連我都敢輕薄,更不用說他在外頭的行為,和你有得比,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童雲邊說還不忘嘲諷金洛風。
這幾天在金家,她陪著金太夫人四處巡視金家所有的商家,早就聽聞很多金洛風的「豐功偉業」,心裡對他的評價一天比一天低,也佩服自己的先知先覺。不過……
如果他的花柳病是假的,那麼他在外風流成性、揮霍無度的形象就有待商榷了。形象,是人塑造的,就像她為自己塑造了一個貪杯的形象,他也可以為自己塑造出風流敗家子的形象,不是嗎?
「我知道。」金洛風略微咬牙。他當然知道那日童雲奉茶時金洛鑫的行為,也看到了她的自保,不過那還無法消除他的怒火,妻子受到輕薄,他當然得為她出口氣,就算她自己已經出過氣了也一樣,於是他在金洛鑫過門檻時,射出了一粒小石子,讓金洛鑫跌了個狗吃屎,且斷兩顆門牙,稍稍替自己出了口氣。
「你知道?」她疑惑的看著他,眼底懷疑和深思的光芒讓金洛風心一驚。
「我當然知道,金洛鑫在外的行為幾乎是眾所周知的。」他故作鎮定的說。
「喔!原來你是說這個。」童雲失望的點頭。她還以為……
「你不是在說這個嗎?」他故意問。為什麼他總有個感覺,她似乎總是在試探著什麼?是自己過於敏感了嗎?
「是啊。」童雲緩緩的點頭。「那接下來呢?還有誰?」
「還有好幾個,不過這應該都不是你想問的重點,不是嗎?」童雲懶得一一點名。
「哦?那你認為我想問什麼?」金洛風意外的看著她,她的聰穎,總是讓他一次又一次的驚訝。
「這些為富不仁的敗家子頂多只是危害鄉里、敗壞金家的名聲罷了,還不至於搞垮金家,你想問的,應該是你所說的『金家將敗』的主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