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董妮
「紫籐,你不懂……」他想告訴她,他仇人滿天下,她跟他在一起會受牽連,有生命危險的。
「你才不懂。」她展露任性的天性,螓首埋進他懷裡,閉目假寐。「受傷的人不要想那麼多,快休息啦!」
屈無常定定地瞧著她。他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她呢?願她健康快樂、願她幸福美滿、願她清白無染、願她長命百歲……他情願將世上所有的美好盛在她面前,然而先決條件是:她不會因為他而受傷害。
「唉!」胸腔起伏、滾出一記飽含寵溺的歎息。她是如此天真不識人間險惡,竟然毫無防範地與他同床共枕?
她不知道……他其實早就為她所惑了;初時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後來同情她被緊緊束縛住的靈魂,最後情緣糾葛,他與她之間就再也分不清了。
否則有哪個男人會這麼無聊,每月一次,踏遍五湖四海、歷盡千辛萬苦去為她尋得一件世上難求的奇珍異寶?
因為心之所趨才能無怨無悔啊!再大的苦痛,為了她,他都能夠忍受。
只是沒想到,她生命中最大的傷害會源自於他,早知道……早知道,他寧可放著心靈枯竭,也不會貪戀她的純美,而與她糾纏不清了,唉!一切都是他的錯。
「你們看!」彷彿捧著最珍貴的寶貝,袁紫籐小心翼翼打開屈無常傷口上的布。「沒有怪味兒、不紅也不腫了,他在痊癒……文判、武判,你們看見了嗎?他不會死了。」
聞言,文判、武判臉龐一亮。「少主!」
躺在病榻上的屈無常眨了眨眼。「你們實在不該帶她來的。」那會毀了她的。
「胡說!他們做得對極了。」袁紫籐正在穿線的手一停,有些幽怨地瞪著他。
好熟悉的線!屈無常心頭一凜。「你又想幹什麼?」
「幫你縫傷口,讓你的傷口癒合得快一點兒。」她手中的針在微光中閃著森藍。
他肌肉一縮,身體顯然還沒忘記五年前她那根針帶給他刻骨銘心的痛。
「我的傷口不是已經好了嗎?」
「那是因為救命金丹抑止了它們的惡化,可是你的傷口太大了,所以還是縫起來會好得快一些。」
瞧她說的,好像縫他的肉是在裁衣繡花似的,拜託!那是他的肉,這樣縫很痛耶!
「不必縫了,撒上刀傷藥,讓它自然癒合就行了。」
「放心!」袁紫籐笑瞇瞇的。「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有經驗,五年前我不是做得很好嗎?所以現在也不會失敗的。」頂多在他身上又留下一道光榮的戰跡,反正他一定會活下來就是。
「不……呃!」她居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縫了下去。
半透明狀的羊筋線穿過屈無常的肉帶起一溜血珠,將線都染成紅色了。文判和武判見狀,紛紛撇開頭。江湖上浴血搏殺他們眼都不眨一下,但這種縫合傷口的畫面……他們不約而同地摀住嘴、強壓下作嘔的衝動。如此血淋淋的景象委實是「大人」不宜啊!
但他們都不是最可憐的,那個躺在床上,「人為刀殂、我為魚肉」的屈無常才是有口難言、有苦說不出的最佳可憐蟲。他咬緊牙根,額上斗大的冷汗落個不絕。
「很痛嗎?」袁紫籐睨他一眼。
他非常用力地搖了下頭。
「我就說我的技術不錯嘛!」她自得意滿地說。「虧你還擔心得要命。」
他眼一閉,真想死了算了。
縫完他的傷口,她又捏碎一顆金丹敷在他的傷口上,再以白布包紮起來,然後端來早先以溫水融化金丹調成的藥汁,遞到他面前。
「你可以自己喝嗎?」
屈無常點頭。再不濟也不能在文判、武判面前表演以口哺藥的好戲啊!勉強半支起身子,他喝下大半碗藥汁,隨即倒回床上不停地喘氣。與幽冥教主一戰幾乎耗盡了他全部氣力,如今還能活下來真是奇跡。
「文判,我讓你做的擔架做好了嗎?」袁紫籐放下碗後,轉向文判。
「做好了。」文判走出去扛來擔架。「袁姑娘,我們要擔架做什麼?」
「離開這裡。」位在地底下的「幽冥教」總壇,做為殺手的藏身地是很好,但要讓屈無常養傷卻不妥;這地方常年陰森森的、照不到一丁點兒太陽,又潮又濕,正常人待久了都會出毛病,更何況是傷患!袁紫籐早計劃好要另尋一處幽靜之地讓屈無常養傷,但前幾天他一直昏昏醒醒的,狀況很不好,不宜搬動,她才把計劃給擱下了。如今他的傷勢已有了長足的進步,她認為搬家的時候到了。「你們快來幫我將屈大哥搬到擔架上。」
「哦!」相處數日,文判已很習慣聽她的命令行事。
武判卻立在原地。「我們要去哪裡?」他的主人只有一個,那便是屈無常;若袁紫籐想使喚他,除非有很好的理由。
「文判帶我來時,我發現這裡離『清涼鎮』不遠,那附近有我三哥的一處別苑,風光秀麗、鳥語花香,最適合養傷,尤其那裡的溫泉傳聞有治癒內傷的奇效。屈大哥目前功力盡失,這種病我可不會治,溫泉是我們目前僅剩的希望了。」袁紫籐憂心地望一眼床上又陷入沉睡中的男人。
一聽屈無常的武功復原有望,武判二話不說走過去幫忙扛起擔架。
等到他們將屈無常安頓好之後,袁紫籐大大方方地跟著爬上擔架。
「你幹什麼?」武判疑道。
「我這雙腳從沒走過超過半哩的路程,你們不扛我,難不成想背我?」反正只要別叫她用走的,怎樣都無所謂。
「袁姑娘請。」文判比較識相,但是他的多禮換來武判一記白眼,嚇得他猛縮脖子。
「那還不走?」袁紫籐一聲令下,兩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轉瞬間淪為挑夫。
★★★
袁紫籐到底有多嬌生慣養呢?到了「魚居」之後,三個大男人全都瞭解了。
「魚居」正是袁家老三袁青雨的別苑,但那位失職的主人顯然已許久未曾光臨此處,導致灰塵、蜘蛛反成了屋子的主人。
袁紫籐才瞄到一眼,立刻轉身往外走。「這麼髒的屋子不適合傷患。文判、武判,麻煩你們了。」
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要他們整理家務,那不是女人的工作嗎?
「袁姑娘,你要我們怎麼做?」文判陪著笑臉。
「把屋子內外打掃乾淨啊|」而她則坐在擔架上。「快點兒,我和屈大哥在外頭等你們。」
「你為什麼不做?」武判可沒那麼好脾氣了。
「我不會。」她聳聳肩道。「從小我爹娘就捨不得我拿比筆更重的東西,所以,抱歉,對於打掃這一方面我是愛莫能助。」
武判氣得差點兒吐血,還是文判機警地衝過來將他拉進屋裡,勸道:「現在咱們在她的地盤上、少主的命還捏在她手裡,你就忍忍吧!」
「那個沒用的千金小姐!」武判一咬牙。「少主為什麼會看上她?」
「這……怎麼說呢?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嘛!」
「哼!」武判怒吼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挽起袖子,幹起打掃的雜事。
文判苦笑著,偶然瞥眼瞧見屋外的屈無常和袁紫籐。她已經移了個位子坐到屈無常的右上方,一手拎著袖子為他徐徐地扇著涼風。
其實那位小姑娘也不是那麼不講理,她的好藏在外人不易察覺之處,因此常為人所忽略,也只有屈無常那種有心人才會費心去體會。
唉!更巧的是少主也是同樣類型的人;這五年下來,他為收集袁紫籐的寶貝,可吃了不少苦,但從沒聽他怨過半句,一切盡在不言中。
「魚居」的灰塵多到差點兒淹沒文判和武判,當他們將屋子理出一番略可居住的景象時,太陽已走到天空正中央。
他兩人跟著將屈無常扛進屋裡最大的一間房,袁紫籐走在最後面,待他們將屈無常安置好後,她回身面對他們。
「還得麻煩你們去準備一些吃食和日用品。」
「又是我們!」武判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們到底請來這尊女菩薩幹麼?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事都要人服侍,她當自己是誰啊?
「廢話!」袁紫籐睨他一眼。「你以為我背得起一句米糧嗎?當然是你們去準備啦!別忘了再抓幾帖治內傷的傷藥回來。」
趁武判還沒揮拳揍人,文判趕緊拉了他往外跑,期間還不忘回頭吼道:「我們會把東西買回來的。」
「早說嘛!」她皺皺鼻子,搬來一張椅子坐在屈無常床畔,雙眼不自覺又溜向他蒼白削瘦的臉蛋。唉!他傷得太重,全身經脈十斷七八,雖然她的金丹挽回了他的命,但他的功力……只能求老天保佑,「魚居」的溫泉確知傳言,擁有治癒內傷的奇效,否則他怕是要殘廢一生了。
「是我牽累你了!」屈無常不知何時已醒來,冷漠的眼只有在瞧見她時會閃現一抹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