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董妮
「一定要選嗎?不能像現在這樣大家住在一起?」小韞禮不悅地嘟起嘴,他不喜歡作這種決定。
「恐怕是不行的,離了婚就不是一家人了;不過媽咪還是愛你們,爸爸也一樣,只是……不管你們跟了媽咪還是爸爸,怕都是要吃苦的,媽咪離開不會要爸爸一毛錢,而爸爸為了公司,大概會賣掉房子,我們都得重新再來。」
小孩子大概不能很清楚瞭解何謂「吃苦」?三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媽咪希望我們怎麼做?」最後由韞然提出了問題。
「其實媽咪是希望你們留下來陪爸爸,這幾年你們跟爸爸的感情都生疏了,不該再放任下去,而你們的爸爸生性狂妄,難得一次敗得這麼慘,身邊沒人陪伴實在叫人放心不下。」畢竟是自己愛過的男人,她誠心希望他過得好。
「那我們就留下來吧!」三個孩子不約而同地頓首。
「好孩子。」摟緊三個孩子,如果說她這輩子有什麼成就的話,就是生下三個好兒子,「那爸爸就交給你們照顧了,媽咪會想你們的。」
「我們也會想媽咪。」分離讓母子四人都紅了眼眶;但再不捨,人生中的聚散依然難測。
水如新一次又一次吻過每一個孩子,在育兒這一條路上,她走得跌跌撞撞;雖然常人都說母親是孩子最可靠的依賴,但在這樁婚姻裡,無盡的漫長等待中,她和三個孩子,與其說她一肩承起教養責任,不如說他們是彼此依附而生;沒有他們,便沒有今日累積了足夠堅強以面對婚姻變故的她。
如今這條供需臍帶卻得切斷了,她的憂慮不會比孩子們少,但只要孩子們能堅持以對,她相信她也挺得過來。
「媽咪要走了,你們要乖乖聽爸爸的話喔!」才起身,淚就往下掉,真是……拋不下啊!
「媽咪別哭,我們會乖的。」三個孩子都很貼心。
「嗯!」抿抿唇,她又一次抱過孩子,「幫媽咪看著爸爸,別讓其他壞女人把爸爸搶走,終有一天,我們要再一家團聚。」
「好,媽咪再見。」
終於到了不得不分離的時刻,水如新得將手指放在嘴裡硬咬著,才能止住威脅著要潰堤的泣聲。邁著慌亂的腳步,她衝出了家門,沒帶走任何行李。如同當年她孑然一身地來投奔郝樞啟,今日依舊孑然一身地走。
這心碎決定的背影完全落人頂樓一雙陰鷙深沉的黑瞳裡。當大門開了又關的聲音傳來,郝樞啟冷峻僵硬的臉上滑落了兩道清澈水漬。水如新給他的試煉他不是沒發覺,當然也瞧見了她蹲踞在樹頂等候他去尋找的淒楚模樣。
這—夜……他就這樣遙遙望了她一晚,曾經數度忍不住想要去尋回她,但……理智終是凌駕了激情。何苦拖她一起陷入被迫債的地獄中呢?她不適合的,尊貴一如公主的她,惟一該過的日子是教人呵護在手中,悉心保護著,一生不識愁滋味。
所以他忍下心碎的痛楚放開她,但願此一別,她仍縱情快意,那他此生也就別無所憾了。
「如新,我的愛,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咦?郝樞啟那哀傷的淚驀地一停。他與她離婚全是為了不拖累她與孩子,可……她怎麼自己一個人走了?那孩子呢?
「韞然、韞禮、韞霆!」匆匆忙忙下了樓,在小孩房裡瞧見三個淚眼迷濛的娃兒,「你們……怎麼在這裡?」
「我們要留下來照顧爸爸。」小韞然回了話。…
郝樞啟一聽,差點昏倒。把孩子留下來陪他受苦,水如新到底在想些什麼?
「爸爸不需要你們照顧,你們應該跟媽媽走的。」他抱起小的,拉著兩個人的,「快,我們去找媽媽。」
「媽咪說,不管是留下來,抑或跟她走,結果都是一樣的。」韞禮說道。
「怎麼會一樣?你們跟著爸爸會吃苦的,和媽媽在一起才能過好日子。」郝樞啟可不要兒子在成長期間一天到晚面對討債鬼。
「媽咪說她沒拿爸爸半毛錢,這一去也是要吃苦的。」韞然解釋。
「啊?」郝樞啟被水如新氣昏了。如果她是打算離開他去吃苦的,那他們離婚做什麼?沒有意義嘛!
「而且我們要留下來看著爸爸別讓其他壞女人搶走。」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小韞霆更在父親的心傷上灑下一把鹽。
「水如新——」郝樞啟握緊拳頭,突然好想……好想揍人去。那個腦子有問題的女人,氣死他了!「你就別給我找著,否則我絕對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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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水如新,她最後到底有沒有被找到?
郝樞啟想找她大概很難了。
她離家的第一天就在路旁遇見了一對餓暈過去的母女,時黃意與時心紫。時黃意剛逢喪偶,親戚又覬覦其夫留下來的龐大遺產,使計趕她們母女出家門;她們在身無分文、又貧病交加的情況下,叫水如新給撿了回去。
不過她方與丈夫離婚,郝樞啟又即將面臨破產,她想出錢又出力做善事……怕是門兒都沒有。
因此她將人帶回了娘家,順便向父親要到一筆遲來的嫁妝,反正水父也曾向郝樞啟要了不少錢,現在她去拿一些回來,讓貧富均等些,無傷天理。
不過這兩個女人加一個女孩,要在無人保護的情況下在現實的社會裡闖蕩,是有些麻煩了。水如新思前想後,最後終於決定去找律師咨詢。當然,這倒霉律師該是她與前夫大學時代的好朋友柳揚了。
「同學啊!你別這麼害我好不好?樞啟正到處找你,你卻要我窩藏你,要讓他發現了,我身上這層皮還能有剩嗎?」尤其她還要他幫他們辦離婚,有沒有搞錯?當年他們結婚還是他當的證婚人呢?現在卻要他以律師的身份為他們辦離婚……唉,時光流轉、世事難測啊!
「那也得等到他發現啊!可此刻你要不幫我,你的辦公室就保不住了。」她一手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威脅他。
「別摔、別摔,有話好好說嘛!」柳揚算是怕了她了,「何必非鬧到離婚不可呢?再想想別的辦法行不行?」
「這問題你得問你的好同學去,離婚是他堅持的。」
「你可以不答應啊!」
「我為什麼不!」她是想開了、也想透了;在這場婚姻中,她等待了近十年,等他退伍、等他成功、再等到他公司轉型……無盡漫長的歲月,她等夠了,未來的人生裡,她將不會再等待任何人,只靠自己而活。
「如新,你……你們明明還相愛,何苦為了一點小事離婚?」
「柳揚,你也算是看著我們相愛、結婚、生子一路走來的人。我們的婚姻品質如何,你並不陌生,你覺得這樣的婚姻有維持下去的必要嗎?」
「你們可以溝通啊!這樣輕易就把你們的愛情否定掉,不是很可惜嗎?」
「就是不想結束掉我們的愛.我才想要這樣做。」她深吸口氣,神色中有著一抹決然,「我們都到了非改變不可的地步了,再拖延下去,大家都非完蛋不可,我不想那樣,你懂嗎?」
說真的,柳揚並不明白,他也快三十歲了,不似郝樞啟與水如新在情海中打滾多年,他這一生可以說還沒真正戀愛過。
「那你要我怎麼做?幫你們辦離婚?隱藏你的行蹤?把樞啟耍得團團轉?放你們這兩大一小的女人去獨自求生……天!你們這是拿自己的未來、生命在開玩笑,你們知道嗎?」
「不一定。」一直抱著女兒萎縮在沙發角落的時黃意開口了,「女人也可以自己做營生,只要給我機會與資本,我不會做得比男人差。」她的丈夫體弱,夫家的生意本就一直由她經營著,將一家小小的裁縫店擴張成日進斗金的進口服飾公司,她的能力眾人皆知。
但就因為太棒了,累積了過多財富惹人眼紅,才會在丈夫死後,被一群嫉妒的豺狼親戚使計逼出家門,並且併吞了時家所有產業。
柳揚這才注意到這身量嬌小、兼且貌不驚人的婦人。她的年歲約與水如新相同,卻沒有水如新的豪貴氣質,一身的風霜只透露了她這輩子吃過的苦頭,憔悴的臉上依然顯病,這樣的女人能幹什麼事?
「你們想做什麼營生,擺麵攤?」他笑,「營生沒那麼好做的,夫人。」
「我們不擺攤。」時黃意將水如新推向前,「如果我們有什麼東西是要賣的,那麼就是她了。」
「你們……」他的臉驀地刷白,「千萬別想不開啊!樞啟知道你去賣是會殺人的。」
「賣的是我這張臉,你想到哪兒去了?」水如新一個指骨頭敲上他的額頭,「黃意以前是做服飾百貨的,她說我這張臉若去當模特兒肯定有看頭,我決定試試。未來,我們會成立一家模特兒經紀公司,而你就來當我們的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