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董妮
不,這不應該是他們的結局——
心裡倏起衝動,他朝著她離去的方向追了幾步,出了校門口,瞧見她坐上家裡的自家車,制服筆挺的司機下來為她打開車門,恭恭敬敬地將她迎人一輛加長型的凱迪拉克裡。
他心頭那股想要將她追回來的火焰忽地被潑熄了。即便追上她又能如何?他們之間的差距就像天和地那般大,終此一生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前些時候的友誼只是上帝一時的惡作劇,如今,命運回到正軌,他們就該各自走回屬於自己的生命道路。一味地流連不切實際的過往,是再愚蠢不過的了
可是,他的心為什麼充滿憤恨不平的情緒?痛得教他忍不住想將它掏出來瞧瞧,是不是水如新在裡頭下了蠱,否則它怎會痛成這樣?
「你很不服?」柳揚在他身後低聲地吟歎,「也難怪.她是這麼好的女孩,一個真正有個性、美麗又不凡的淑女,只要是男人,誰能不對她動心?」
郝樞啟心口又是一陣抽疼,將他原本就已混亂不清的腦袋攪得益加焦躁不安:「你也是來諷刺我的嗎?」他瞪大了傷痛又憤怒的眼,一把拎起柳揚的衣領,「我告訴你,柳揚,你敢再拐著彎罵我攀龍附風,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你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柳揚用力一揮手格開他,「剛剛你們的爭執我都聽見了。我真是不懂,樞啟,你是怎麼了?從前的你不是這麼在乎別人眼光的,你有勇氣、又高傲,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叫老師、同學對你又愛又恨的,怎麼現在……」幾乎是鄙視的,他搖了搖頭,「瞧瞧你變成什麼德性了?如新同學說得對,你是個膽小鬼,想愛又不敢愛,受到二點兒挫折就退縮,一點兒都不像個男人!」
「誰說我愛她?我才不愛她。「他們之間……只是談過幾回話,這也算愛?別開玩笑了,那「愛」未免也太廉價了!
「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來,你對女同學——客戶除外——是從不假以辭色的;只有如新同學不同,你待她總是和顏悅色,甚至耽誤你打工的時間陪她做作業……這樣你還敢說她不是特別的?」
郝樞啟啞口無言。眼光莫名其妙就自動定在她身上不是他所能控制的;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不自覺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體貼她的所有需求……這就表示他喜歡她?
「你到底在怕什麼?」柳揚使勁兒地在他肩上捶了一拳。
他怕什麼?不!他什麼都不伯的,他只是……心裡那高傲的自尊容不下他在她面前低一等。
否則不會在她轉進T大、與他就讀同一科系後,他便再也沒蹺過一堂課;打工之餘,也書本不離手,以期每回考試都獨佔鰲頭,因為他必須比她強,這是他的骨氣。
沒錯,他應該是高高在上任她用崇敬的心來膜拜的,他怎能被人恥笑靠女人發達?尤其依靠的對象還是她——他心目中最終極的憧憬對像——水如新。
天知道每回被人那樣笑著,他的心就氣得快爆炸,卻又無話可辯,因為她真的比他高出太多。
他恨死自己的無能了,更在壓力倍添中,無端惱起她的太過優秀;那般富貴的家世,他得拼多久才構得上啊?
「我真搞不懂,以前我最欽佩的那位頂天立地、從不為現實打倒的朋友哪兒去了?樞啟,你懦弱得叫人失望,你知道嗎?」
「那你呢?你一個外人,又明白些什麼?」他終於受不住地反駁,「你試著被那些傢伙取笑看看,你會不生氣?不受影響?」
「所以才更要拼啊!你難道對自己沒信心了?上回我大哥才對我說,他認為你是個難得的奇才;他願意等你學校畢業後,一起合夥開公司;他相信你的計劃一定會成功。我不是學商的,我不懂,可我大哥,很多人都說他是商場上異軍突起的一匹黑馬,他的話是可以信的。屆時!你就可以向這些取笑你的人證明,他們錯得有多離譜!」
「那需要幾年?」水家的富貴是經由百年時光累積而來的,他要拼到這等程度,少說也要三四十年!而在這期間,他要把她追來一同受苦嗎?「你要她跟著我一起由小工拼到社長嗎?呵呵呵……」他仰頭大笑,但笑容比吃了黃連的模樣還苦,「她可是個再正牌不過的千金小姐,吃得了這種苦嗎?」
「你不是她,沒權利為她決定人生要走的路!」柳揚想不到他的想法是如此的迂腐,他沉著臉,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郝樞啟被震懾在原地。他不是她,怎能為她做決定?他竟忘了這最重要的一點,真是……太愚蠢了!
但,她已經走了,不會再回頭,他怕是沒機會找到這問題的答案了……心頭空空的,他今生首度嘗到後悔的滋味,好苦、好澀、好難過啊!
第三章
水如新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爸,你再說一遍。」
「朱老……」水老爺艱難地咳了兩聲,「今早朱老派人來提親,我已經答應了,婚期就定在下個月。」
「你真的……要將我嫁給朱老?」她不敢相信,那老頭都六十了,比她爸還老耶!
「你明天就去學校辦一辦退學,以後都別再去上課了,就專心待在家裡等著當新娘吧!」水老爺的眼自始至終都藏在報紙後,不敢看她。
「如新……」水夫人十指不停扭絞著手絹兒,「你……媽媽會幫你辦一場風光的婚禮,絕不會叫你丟臉的。」
他們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嗎?水如新冷眼瞧著行為反常的父母,早知如此,又何必一徑兒將她往火坑裡推?
「婚禮風光就能夠保證終生幸福嗎?朱老六十歲啦!比爸爸的年紀還大,你們……怎麼忍心逼我嫁給他?」
水老爺用力摔掉手中的報紙:「有這樣的結果還不是你自己造成的?當初,你若檢點一些,別跟那些野小子亂來,憑我們水家的家勢,你想嫁王公貴族都沒問題,而你卻……自甘墮落,弄得臭名滿天下。如今朱老不計較,還肯娶你,你就要偷笑了。」
「我沒有跟人家亂來,我還是清清白白的。」她纖細的雙肩劇烈地顫抖著,心底問著:為何就是沒人肯相信她?
「你沒有亂來,外頭怎會有那些難聽的話傳出來?」水老爺怒吼。
「我不知道,那是謠言,你怎能一味相信謠言!不加以求證,就想毀掉女兒的終生?」命運待她何其不公!為何有人一生自由自在,而她卻總是在一個又一個牢籠中變動不停,一輩子都得是任人牽動悲歡喜樂的傀儡娃娃?
「我毀你的終生幸福?」水老爺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為了你的後半輩子著想,我幹麼厚著這張老臉去求朱老娶你?」
「爸爸,你……去求……朱老娶我!」這樣一樁悲慘的婚姻竟是父親去為她求來的?這算什麼?
她水如新何時竟卑賤至此程度,花樣年華的少女還得去懇求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來娶?
既然如此,她寧願不嫁!「我不會嫁給朱老的,絕不!」
水家老爺氣得眼珠子險些暴出眼眶:「我還沒死,這個家我說了算,哪有你說話的餘地!」伸手招來管家,「把小姐關進房間,直到出嫁那天,不准她踏出房門一步。」臨上樓前,他還不忘警告老婆,「你敢私下放她出來,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老爺……」水夫人眼眶中含著一泡淚,一邊是女兒、一邊是丈夫,她真是手足無措了。
水如新冷眼瞧著前頭上演著荒唐的鬧劇。這就是豪門貴婦的生活啊!呵……她越想,越忍不住仰頭大笑了起來。
這樣的榮華富貴有啥好享的?夫不像夫、妻不像妻、父不肖父、母不肖母……還不如一般的平凡家庭。
「我不會任你們擺佈的。」她絕望了,長輩的觀念是不可能被扭轉的,水家的男人只會把女人當物品賣,而她——絕對不要被出售!
水如新恨恨地一咬牙,乘著管家還來不及押住她
的當口,埋頭衝出了家門。
「小姐——」管家焦急地追在她身後,「老爺不准你出去啊!」
「水、如、新!」水家老爺已上了幾級樓梯,瞧見她逃跑,便立刻追下來,但她已竄出庭院,「來人、快來人,把大門關起來,別讓小姐跑出去了。」
不料水如新卻不走大門,直接攀上了圍牆邊的大樹,借由突出圍牆的枝杈逃出水家。
「水如新!」水家老爺氣得跳腳,「你敢出去就不要再給我回來了!」
「老爺!」水夫人滿臉淚痕拉著丈夫的衣袖為女兒求情,「孩子還小,你別這樣對她,好好跟她說,她會'''」
「她還小,都能跟男人胡搞了。」水家老爺甩手就是一巴掌,「你養的好女兒,水家的臉都給她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