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董妮
天!她好後悔,當年應該學另一個壞小子,把鼻屎糊在她身上,嚇跑她的;她千不該、萬不該逞一時之意氣,搞什麼「英雄救美」的蠢事;瞧,她給自己招惹上什麼樣的災禍了!
「乾媽,請容女兒再重複一遍,沒有人說,你的進口媳婦兒是黑人,她可能是泰國新娘、越南新娘、大陸新娘……目前尚未決定。而且,老婆是小哥在娶,你有什麼資格說不要?」
水如新吸吸鼻子,眼眶中的淚水氾濫成災。
「你要我年紀一大把了,還跟媳婦兒因為語言不通,而玩比手劃腳嗎?」
「小哥娶的如果是大陸新娘,你跟她講國語就會通了。」
「她如果對我謀財害命呢?」
「你小說看太多了,乾媽!」
「我看的是電視新聞,很多台商在大陸被謀財害命。」
「你不是台商。」
「但是我跟他們一樣有錢。」
扯了這麼多,路箴茗終於有所體認——水如新是在找她的碴。
「乾媽,要我去調查小哥感情生活的人是你,如今,我的調查報告出爐了;小哥目前沒有固定女友,他正在積極相親,鎖定對象是進口新娘。就是這樣了,我的任務到此為止,你不要再找我麻煩了。」
水如新抿緊薄唇,任由斗大的淚珠落了滿腮。
路箴茗握緊拳,打定主意,死也不要理她。她僵直起身,邁開步走向門口。
「哇——」突然,一聲慘烈無比的哀嚎在溫室裡炸開。
路箴茗身上的雞皮疙瘩迅即起立敬禮。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嘛?」她受不了地跺腳。「我不是乾爹,你不要每次都用這種方法對付我好不好?」乾媽也不想想,她那種哭聲比殺雞還要可怕,她待會兒鐵定得到神壇報到,去收收驚了。
「我不要一個進口媳婦兒。」
「這問題你應該去找小哥討論。」
「你明知他不會聽我說。」她三個兒子都遺傳到他們老爸的惡劣因子,沒一個懂得體恤、關心她這個做老媽的!
「那我就沒辦法了。」路箴茗聳肩,樂得將所有麻煩撇得一乾二淨。
「你不是經營『危機處理中心』嗎?」水如新細聲問道。
路箴茗清楚察覺到自己背脊上那根根豎立的寒毛。
「想都別想,我不接你的工作!」
水如新眼眶中的淚水迅速重新累積,嘴巴才張開,還來不及發出聲音,路箴茗便一個箭步衝過去摀住她的嘴。
「你以為我會笨到給你第二次機會用魔音來殘害我的耳朵?」
水如新把嘴巴一合,牙齒咬上她的手心。
「啊!」路箴茗哀叫一聲,用力甩著手。「乾媽……」
水如新忽地推開她,跑出溫室,來到陽台扶手邊。
路箴茗嚇了一大跳,跟著跑出來,只見水如新半個身子吊在陽台上。
「乾媽,你別鬧了,快進來吧!」雖然只是三樓,但摔下去還是有可能壓死人的,她不能讓乾媽再造孽了。
「既然你們每個人都討厭我,沒有人要幫我,那我……我乾脆死了算了。」水如新作勢往下跳。
路箴茗一口氣梗在喉頭,差點室息而亡。「你……你不要太過分!」
「我不要活了!」水如新放開一隻手,身子有三分之二傾出了陽台。
「你——」這是她乾媽,今年四十九歲……路箴茗胸中燃著十把火。這樣的女人夠資格當人家的媽嗎?「好啦!你進來,我幫你就是了。」——
「亞都飯店」的宴會廳裡,一場盛大的跨國相親宴正如火如荼地展開。
吧檯邊,一名負責端茶送水的服務生,有別於週遭歡騰鼓舞的氣氛,她的臉色只有「黯淡無光」四字可以形容。
她就是路箴茗;自從那一天,被水如新以死相脅,逼她接下破壞郝韞霆娶進口新娘的任務後,她的楣運就直往上衝,如今已擠人金氏世界紀錄倒楣鬼排行榜中的前三名,而名次顯然還有往上攀升的趨勢。
好比對面桿在她跟前、妨礙她偵察郝韞霆的大胖子,那一隻油膩膩的大豬蹄正妄想翻山越嶺突襲她的胸圍。
該死、混帳、王八蛋!相親宴上的異國美女何其多,江蘇佳麗、越南嬌娃、泰國儷人……環肥燕瘦,應有盡有;而這只死肥豬誰不挑,偏要為難她這位可憐的冒牌服務生?可惡!老虎不發威,給人當病貓了。
是有意,也是故意,她連連往後退,直達香檳塔邊。
「小美人,你別跑嘛!」
路箴茗唇邊漾起一抹冷笑。不!她才不會跑,相反地,她會往前衝,伸腳絆倒他,讓他去和那堆香檳塔相親相愛到永久。
「砰!」肥豬撞酒塔的聲音比十頓炸藥一起炸翻還可怕,整座宴會廳霎時陷入驚濤駭浪中。
路箴茗跳了起來。完蛋啦!她沒想玩這麼大的。
而且……哦!老天,那只死肥豬的身份似乎不簡單。
瞧,連警衛都出動了。
想了想,情勢不妙,她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路箴茗毫不猶豫地鑽進吧檯,正想朝後門逃竄時,一隻蒲扇般的大掌突然扣住她的肩——
她全身的血液倒流上頭部。慘了,被逮住了,該怎麼辦?無計可施之際,她玉掌抬起,刮向身後的登徒子。
「啪!」清脆又響亮的肉擊聲同時嚇了他們一大跳。
路箴茗回頭,瞧見一張熟悉的臉龐,眼珠子差點跳出眼眶。
天哪、地啊!怎麼會這麼巧?登徒子竟然是郝韞霆?這下於她不榮登倒禍鬼排行榜第一名都不行了。
郝韞霆的嘴巴張很大大的。「我是要救你耶!你打我幹什麼?」方纔,他在吧檯邊喝酒的時候,就見到這位女服務生被王一發那隻大肥豬糾纏的畫面。
王一發是商界出名的急色鬼,他看中的女人十之八九沒有好下場。
他正想著有啥兒好法子既可以平和地救人,又能整得王一發有苦難言,不料這衝動的小女人已經搶先動手了,還搞得轟轟烈烈,像在做國慶遊行似的。
他見情勢不對,決定先保她出宴會廳再說,想不到她這麼不知好歹,問都不問一聲,回手就賞他一記鍋貼吃?可惡的母老虎!
「那……你又沒事先說,我怎麼知道?」糟糕!郝韞霆不知會不會認出她來?雖然他們已經十多年沒正式見過面。
當年,水如新領養她的時候,與丈夫郝樞鬧得正僵,自不許子女們私下相會。每月一次的定期會面也僅有三小時,而且氣氛像在公堂應訊般嚴肅,小孩子們壓根兒不敢多開口,彼此多不熟悉。
她開始瞭解郝家是在到美國留學後,三兄弟中的郝韞然和郝韞禮同樣選擇美國為留學地,出門在外,同鄉人較易團結,他們才漸漸熟絡了起來。
但郝韞霆讀書的地點卻在英國,在回台灣前,他們從未見過面。
即使後來水如新與郝摳啟的關係稍微改善了,但她與韞霆也因各自忙於工作,不曾私下連絡過,倒是韞然韞禮念在舊日情誼上,偶爾會來探望她一下。
因此,她對於郝韞霆的瞭解都僅止於水如新、郝韞然和郝韞禮的口耳相傳,還有就是乾媽派她來執行這次破壞任務時所給的一張照片上。
剛開始只覺得他是個特立獨行的男人,觀察他幾次,發現他很有女人緣,對每個人都很好,看似多情,其實,除了至親和摯友外,他將所有人都區隔心牆外,是個防衛心很強的人。
而且他性格機靈,行事多變,溫柔的表相下,藏著一個陰險的靈魂;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她的直覺仍不停地對她發出「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警告。
只是啊……唉!她這個人天生有項缺點,好奇心太大,總是很容易被花俏而危險的事物所吸引,撞得自己滿頭包。因此對於郝韞霆,她得更加、千萬、多多地小心防範才行。
「是啊!我應該先敲鑼打鼓詔告天下,我要救你這闖禍精才對。」他一臉揶揄。
她臉上燒出白煙。「要不要我代勞啊?只要你一句話,我馬上去廣播。」
「請便,如果你出得了這宴會廳的話。」
「誰說廣播一定要出宴會廳?」她兩手圈在頰邊,張開嘴巴。
突地,廳中傳來一聲怒吼。
「是你們飯店的服務生絆倒我的,你們快點把她交出來,我絕對要教她好看!」是王一發的聲音。
郝韞霆與路箴茗對視一眼。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邊說,邊拉著她迅速往廚房方向跑。「咱們的帳有的是機會算,眼下先走再說。」
出了宴會廳,溜過廚房,轉進飯店後園的花叢裡。
路箴茗累得癱倒在草皮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看來她要去改運了,否則像她這樣一個「危機處理中心」的經營者,平日只是利用電腦網路連接世界各國的醫院,幫助突發意外的傷者,或替急著更換體內器官的病人尋找適合的醫療途徑以挽救其性命;這樣文弱的特殊醫護人員,有什麼理由要像個偵探似的,到處冒險犯難,還差點連小命都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