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董妮
「大哥,你就不能笑一下嗎?我們是代替老爸來打點人際關係的,不是來樹立敵人。」郝韞禮端過一杯香濱送到他面前。他們帶來的伴,郝姑媽、兩位嬸娘,全躲到餐桌旁去大快朵頤了,可憐三位大男人想什麼,要什麼都得自立自強。
郝家的老太爺,郝樞啟一手創建的「郝氏企業」在商場中也是赫赫有名,不過他的個性也同樣出了名的怪,在他三十八歲那年他慎重召開記者會宣佈退出社圈,從此,任何晚宴、聚會都由三個兒子代為出席。
他此舉也不是為了培養接班人,而且三個兒子做三種工作,沒人願意接掌家業,他也不在意,只能說他是厭倦了應酬,隨便找個借口推拖罷了。
至於郝韞然、郝韞禮、郝韞霆三兄弟,因為老爸從不干涉他們的工作,民主到近乎放縱的教養態度給了他們充分的自由,投桃報李之下,老爸偶爾的偷懶,三兄弟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得去就算了。
「謝謝。」郝韞然接過酒輕咂一口,滿腹的憂慮依然拉垮了唇角。
「老哥,幹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老三郝韞霆清俊的臉上漾著一抹邪氣的笑,兩條手臂搭在大哥肩上。
「失戀啦?」
郝韞然漆黑的眼瞳更加黯淡,雙肩低垮得像隨時會散掉。
郝韞禮和郝韞霆相對一望——難不成給他說中了?
「哎,大哥……」郝韞禮尷尬地搔搔一頭短得根根直堅的頭髮。「那個……天涯何處無芳草嘛.對不對?」
「二哥,主要的是下一句:『何必單戀一枝花?』」從事寫作工作的郝韞霆忍不住糾正道。
郝韞禮一把揪住弟弟的領子。「你找死啊?敢捉我錯處。」
郝韞霆突然伸出舌頭,在郝韞禮的拳頭上一舔。
「啊!」郝韞禮驚叫一聲,跳離他一大步。「你這個噁心巴拉的死傢伙,看我怎麼教訓你?」他拳頭一揚就想揍人。
郝韞霆卻忽地抱住他的腦袋,將之轉往郝韞然的方向。「二哥你看,大哥的神情怪怪的。」
「哪裡怪了?」郝韞禮順著他大哥的眼光往前看去一條似曾相識的身影順利奪走了他想要揍人的慾望。
郝韞霆掩著唇好笑。他這二哥是有名的狂獅、怒獅,惹到他的人,鮮少保得住全身而退的;但他卻深諳轉移二哥注意力的方法;二哥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在他噴火前,及時找到一樣東西吸引住他的興趣,要保身一點問題都沒有。
「啊!那是……時心紫。」郝韞禮一喊出聲,就瞧見郝韞然沉鬱的面容,趕忙搗住沒腦子的大嘴巴。
郝韞霆把他拉到一邊。「時心紫不是大哥的女朋友嗎?」而此刻伴在她身邊的男人卻不是大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郝韞禮咬牙點頭。「我就知道這女人不老實,大哥根本就被她騙了。」瞧她現在跟別的男人走得多親密啊!
郝韞然聽到弟弟們的耳語,一顆心更是疼得揪成一團。面前的她,挽著一名他不曾見過的高大男子,與周圍的人微笑地打招呼。
他們中間有一股他插不過去的氛圍,這就是隔行如隔山的現實。
時心紫偶一抬頭,迎上郝韞然沉痛的視線,胸臆間滾進一團灼然熱氣,燒得她臉色蒼白,一動也無法動地定在原地,與他隔著人群淒然對視。
郝韞然心頭一慟,明知無法插足她的空間,他還是忍不住跨前一步,想將她擁進懷裡。但時心紫的男伴已經快一步伸手攬住她的肩,將她帶往他的懷中歇憩。
不知心紫是太過驚訝,還是怎麼地,她一點都沒有拒絕那個男人的護持,美麗的眼閃躲著他的視線。
那畫面像一記重拳狠狠擊中郝韞然的心窩,偌大的宴會廳突然變得狹隘,他幾乎無法呼吸,強忍住心中的痛楚,朝她微一頷首後,緊咬著唇倉皇離去。
「時小姐,你怎麼了?」男人扶住時心紫搖搖欲墜的身子,關心問道。
「韞然……」她無意識地往前跨動腳步,嘴裡喃喃念著心上人的名字。
男人精爍的眼一閃。這不是她男朋友的名字嗎?原來方才離開的男子就是時心紫最新一任男朋友,看起來像個軟書生,一點都不配模特兒界的女龍頭。
「等一下。」他拉住她的手。「你不是為了尋求贊助者才來參加今晚的宴會嗎?現在離開就功虧一簣了,你想追剛才那個人是不是?我去幫你追,你留下來。放心,我會幫你跟他解釋清楚的。」
「拜託你了。」時心紫無奈,轉眼又被拉進另一波應酬中。她想著郝韞然,唇邊的笑容也苦澀。但願他別誤會了才好……可不安像是一股龍捲風,已經緊緊揪住她的心。
男人點頭,追在郝韞然身後離開了宴會廳。
第八章
來到無人的洗手間,郝韞然無力地癱在洗臉台旁,才知道心痛有時候比任何一種創傷都厲害,足以將一個人的靈魂與軀體同時凌遲殆盡。
那個男人……郝韞然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贊同,他身上有著和心紫一樣的味道,精明、幹練、冷靜,是久歷商場才能磨練出來的特質。
他們像是一面鏡子的表和裡,相配。相襯得叫他渾身發寒。
他拚命地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他和心紫間的感情不是那麼輕易可以抹殺的,可是……他的心好痛,她的欺瞞、剛才的驚愕,和那男人對她表現出來的佔有慾,盡皆化成利針,錐刺得他心碎滴血。
「你就是郝韞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郝韞然慌張地站起,視線迎上聲音的主人。是他!心紫的男伴。
「我姓王,王富偉,『王氏財團』的繼承人」男人自負地說著。
郝韞然不明白他突然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但飽讀聖賢書還是使得他不論處在何等困境都不忘以禮待人。
「你好,有什麼事嗎?」
王富偉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方才沒看仔細,現下就近一瞧,才發現他生得端正俊美、一身的書卷味更是叫人頓生好感,確有迷惑女人的本錢。但他和心紫還是不配,沉穩的高山如何與翻騰的海浪和成一氣?
「你知道時心紫的公司出了問題嗎?」他也不囉嗦,直接問出重點。
郝韞然漆黑的眼瞳圓睜,滿臉的驚愕已經很明顯地點出了他的毫不知情。
王富偉冷笑。「我想她也不會告訴你,因為說了你也幫不上忙,不過多一個人擔心。」
曾經,他也努力研究過時心紫的心思、卯足勁兒追求她,只可惜老是棋差一著罷了。
郝韞然儒雅的面容閃過一抹痛楚,並非為了她的欺騙,而是心疼她的辛苦,憤恨自己無能為她分優。
「王先生,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我和心紫會仔細商量,該如何做才能使公司度過難關。」語畢,他閃過王富偉、步出洗手間,走向時心紫。
王富偉瞪大眼看著他離去。這男人難道聽不出來,自己是在暗示他,他和時心紫是不合適的,眼下有能力助時心紫度過難關的是他——王富偉。唯有借助「王氏財團」的財力和權勢,方有本錢與美國財團相抗衡,也才能確保「新意」的永續經營。
「喂——你,等一下。」
郝韞然疑惑地停下腳步回望他。「王先生還有什麼指教嗎?」
真是個書獃子!王富偉深吸口氣,壓下鄙視的口吻。
「我請問你,你有什麼本事幫助心紫?」
「暫時我還不知道。」郝韞然老實答道。「但總會有好辦法的,天無絕人之路。」王富偉閉上眼睛再睜開,雙瞳裡已掩藏不住譏諷和嘲笑。
「你沒錢、沒權、沒勢利,據我所知,你和心紫交往,住的是她的房子、用的是她的車子,你根本就一無所有,你要拿什麼來幫她?」他為自己在這場情仗中慘遭滑鐵盧感到萬分不值。「還是你打算用你們那家小不拉嘰的『郝氏』來做抵押?別笑死人了,在台灣,『郝氏』或許不算小,可拿到世界上去比,不過小粟米一顆,要跟美國財團相對抗,根本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
「我以為不論是做生意還是做人,金錢都不是唯一決勝的關鍵;何況『郝氏』是我父親一手創建,我以我父親為榮,不管這間公司是大是小。」郝韞然溫潤的嗓音裡淡出一股寒氣。
「你——」王富偉有一瞬間的失神,被這軟書生嚇著了。隨即,他惱羞成怒地低咒一聲。「對,錢不算什麼!所以『郝氏』只能永遠固守在台灣、『新意』被美國財團一打壓,立刻倒在地上爬不起來。呆子!一個企業家不能做好政商關係,無法掌握賺錢良機、壟斷市場,做什麼生意?還不如教書去。」
「教書有什麼不好?」一個飽含火氣的聲音插了進來,是郝韞禮。
「對啊!」郝韞霆嘴角漾出一抹詭異的邪笑。「教書可是一門高尚又有氣質的職業,比起滿身銅臭味的商人不知優雅上幾百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