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董妮
為什麼她會跟這樣一個小男孩上床?可惡!
她半爬半滾地逃離床鋪,怪了,她明明記得昨天跟她在一起的是個成熟的男人啊!他……對了!他叫郝韞然,T大中文系教授,年齡保證超過二十五;他們……她拿拳頭拚命敲自己的腦袋,快回想、快回想,她非得想起昨兒個晚上發生的事不可!
她開車經過一條巷子,郝韞然隨著截斷的樹枝掉落在她車前,他們飛車上陽明山,然後……在「羅蔓西餐廳」用宵夜。
好啦!想到重點了。她喝了很多酒……該死!她不該喝酒的;而他,不過半杯威士忌就掛了。
醺醺然的酒意令他們飄飄欲仙,不自覺地在大馬路上跳起舞來,她腦海裡還殘存著他溫柔多情的歌聲,昨晚,他在她耳畔呢哺了無數退「ILOVEYOUFOREVER」,令她感動得淚流不止。
一直到這邊,她的記憶都還算清晰。
接著,他們開車到她家,呃……因為昨兒個早上她才一時憤怒砸了自家客廳,但是,當他看到那一片狼藉後,竟體貼地幫她收拾。
他們一邊玩、一邊整理客廳,她想,他們大概都喝醉了,在那種半點兒都不浪漫、亂七八糟的情況下都能相看倆相歡。
不記得是誰先開始的,他不過是溫柔地撫拭了她滿臉的汗水,她便如冰山遇見火焰,徹底融解在他懷裡;在之後的叨叨訴訴中,她在他的臂彎裡哭盡了多年來的寂寞與委屈,他們相擁、互吻、撫慰彼此的傷痛……
最後,她就把他帶進了自己的臥房裡了。在這張床上,他極盡溫柔地吻遍她全身,那種柔情是連在文藝小說、電影中,都不曾見過的。
他的吻比羽毛還輕柔,仿似彩蝶翩然飛舞在花叢間,非常細心地挑起她每一束神經愛撫、逗弄,直到她全身的細胞都不自覺地跟隨他舞動。
她還記得他的舌頭舔過她背脊時所帶來的顫慄,啃嚙當時的火熱、從過後的沁涼,那種冰與火交織而成的快感足以逼瘋一個瘋子。
她完全拋棄了矜持,跨坐在他身上,徹底地解放自己,腰肢狂擺地追逐著他所帶來的快樂。
在最高潮時,她聽見他的悶哼,因為她在忘情之餘,狠狠咬上了他的肩頭。
對啊!一直到這裡為止,她印象中的主角都是郝韞然,那床上這個小男生——總不會是他返老還童吧?
或者……酒醉的記憶根本是錯的,她其實是在迷茫中,誤拖了一個小男孩,把他當成郝韞然,所以——
想到這個恐怖的可能性,她忍不住放聲尖叫。「啊!」她該死、她混帳、她不要臉,嗚嗚……這種事要傳揚出去,她還怎麼見人嗎?哇!她不要活了。
「唔!」床上的男人被這聲可伯的尖叫驚醒,糊里糊塗坐起身,一臉的茫然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你你你你你……」時心紫對著他赤裸的胸,大腦暫時停止運作,連帶的語言功能也受到影響。
「發生什麼事了嗎?」男人迷糊地揉著眼,粉紅色的嘴唇微嘟,更顯稚氣。
「哦!」她心裡的唉歎更形擴大;現在,她懷疑他滿十八歲了沒?「你到底是誰?」這個該下十九層地獄的小男孩毀了她一生的清譽。
經她這一吼,他終於清醒了,酡紅的俊顏上清楚地寫著「無措」二字。
「我……你……那個……」
這款溫潤如玉的聲音她依稀、彷彿、曾經聽到過。
「你是……郝韞然?」可那一張稚氣娃娃臉叫人怎麼看都像個高中生!他點頭,羞赧地撥開覆額的劉海。
「怎麼可能?」她驚叫。「郝韞然不是快三十歲了嗎?而你……這副乳臭未乾的模樣,你是……郝韞然?」哦,殺了她吧!
「對不起,可是……」他拿起床頭櫃的金框眼鏡戴上,散亂的劉海全部往上撥,露出寬廣平滑的額頭,知性與斯文的氣質頓時蓋過稚氣。「我真的是郝韞然。」
「郝韞然!」時心紫愕然瞪大眼。他在玩四川變臉嗎?「你——」
「我是娃娃臉。」他萬分羞愧地低下頭。這就是為什麼,他沒近視,卻也要戴眼鏡的原因。遮醜嘛!不然這樣一張稚氣的臉龐去給大學生上課,誰鳥他啊?
「差好多。」她讚歎地摸上他的臉,那樣光滑細緻.真的是晶瑩剔透到看不見一絲毛細孔。上帝造人實在太不公平了,一個大男人長成這樣,叫天底下的女性該如何自處?說她不嫉妒是騙人的。
郝韞然的臉更紅了,還微微冒著白煙。
「別說了,我也很討厭自己長這樣。」俗話說:紅顏禍水。不過,俊男也一樣倒媚,不然他也不會被一群太妹追到爬上樹去避難了。
「為什麼?這樣一張完美的臉孔是全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夢想耶!」這男人很不知足喔!
「問題是,女人的夢想,換到男人身上,可能就變成一場夢魘了。」他的切身之痛誰能瞭解?
「很多女人喜歡你?」她好奇地重新爬上床猜著。
「還有男人。」他不會做出翻白眼那種粗魯的舉動,但他咬著唇,滿臉懊惱的模樣卻十分可愛。
「我能瞭解。」時心紫同情地點頭。他長得本來就很好看,書卷味卻又把他雕琢得更加吸引人,難怪會有那麼多人喜歡他。「我想那種盲目追求的情況大概非得等到你尋著一位終生伴侶,準備安定下來後,才會自然停止。」
「我知道。」郝韞然微笑頷首,深邃如滄海的雙瞳翻湧著情潮一波波推向她。「而且……我也找到了。」
時心紫突然覺得呼吸困難。「那就……恭喜你了。」她逃也似跳離床鋪,衝進浴室。好可怕!他的笑容和環頸繩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會叫人窒息。
在浴缸裡放滿熱水後,她全身縮進浴缸時,手腳還在顫抖;若用馬表來測量她此刻心跳,馬表絕對會被震破,因為她的心臟跳太快了。
他看她那種眼神好像要把她咕嚕一聲吞下肚似的,但更恐怖的是,在他深情的注視下,她竟有股衝動,想直接跳進他的懷裡,與他徹底合而為一。
這一點都不像是精明幹練的時心紫會有的念頭,在她三十年的生命裡,從來沒有失去過冷靜,就算在與劉智彬熱戀時也一樣。
她無時無刻不掛念著要訓練劉智彬的能力,以期他有本事獨當面;但對著郝韞然,她忘記工作、忘記自我,一心一意牽掛著他,只想沉溺在他無邊的柔情中。享受他萬般的寵溺與體貼。
這是個好現象嗎?她不知道,心底卻隱隱感到畏懼,因為沒辦法獨立,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要依賴,這是她從來沒有嘗試過的。她甚至無法想像,當郝韞然不再疼寵她時,她會如何的難過心碎?
他們才剛認識不是嗎?她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時心紫忍不住把腦袋理進熱水裡。她搞不懂啊!好煩——
直到幾乎休克,她才豁然將頭伸出,一股醇厚的奶油香卻在同時侵佔她的嗅覺,喚醒她體內所有的饞蟲一起舉兵做亂。
「好餓!」以洗戰鬥澡的速度將自己打理乾淨後,她跑進廚房。
郝韞然頎長玉立的身影就站在流理台前,動作優雅地翻煎著奶油鬆餅。
好感動哦,以前和劉智彬交往……喔!不只,連她老媽在世時,大家的廚藝都是比爛的,能煎出一顆白色的荷包蛋算是神跡。
她家的廚房自建立以來,裝飾功能一直大於實質用途,本以為它要永遠廢置到進棺材了,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一個會煎鬆餅的男人啟開了它的處女行。
聽到後頭的聲響,郝韞然微笑地轉過身來。「餓了嗎?」她點頭如搗蒜。
「先坐下吧,再三分鐘就可以吃早餐了。」或者該稱為午餐,因為已經十點半多了。時心紫立刻到餐桌前坐好,她發誓在他頭上看到了天使的光圈。
不半晌,郝韞然送上兩杯現搾澄汁、火腿煎蛋、一小鍋皮蛋瘦肉粥、生菜沙拉和一大盤奶油鬆餅。
「對不起,擅自用了你的廚房。」
「沒關係,你喜歡送給你也無妨。」她兩眼直瞪著桌上那些看來美味非常的菜餚流口水。
「啊?」送他廚房……她是不是還沒睡醒?「我不曉得你喜歡什麼?所以中、西式餐點各做了一些。」
「我什麼都吃,」迫不及待拿起叉子,叉了一大片煎蛋送進嘴裡,她語焉不詳地說著。「只要是能吃、又好吃的東西,我都來者不拒。」
她是餓慌了吧!郝韞然忍不住好笑,幫她盛了碗粥。
「那你就多吃點兒。」
「好、好!」她一面吃著煎蛋,一手還不放棄地將他送上來的粥舀進嘴裡。「好好吃!」她更想哭了,打出生以來就沒嘗過這種家常菜,有一個女強人老媽就是這點吃虧,她童年記憶裡永遠只有便當。「想不到你的廚藝這麼好,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