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董妮
「我一邊吃,就一邊幫你剝嘍!」他笑著挾了一隻蝦送進她嘴裡。「運氣不錯,今天買到的海鮮都很新鮮。」
備受寵溺的幸福感讓晌融決定暫忘所有的麻煩,全心享受他的愛憐。
「你也吃嘛!」拉他坐下來。「你的手藝真不錯,在哪學的?」
「你教的啊!」想當年,為了學會烹飪,他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我?」他又把晌融和「絲芮」搞混了不成?
「忘了?」風江揚眉一笑。「有一回,你工作太忙,沒空幫我準備便當,結果我一個星期中午都餓肚子,後來你知道了之後,就狠狠地罵了我一頓,並且嚴格規定我非學會烹飪不可。」這就是他的新追妻政策,不管她想不想得起來,他逮著機會就向她灌輸過去他們戀愛的經過;他已經把從前追求她的手法全寫成筆記,準備一樣一樣地向她展現,相信總有一天會喚醒她的情,讓她重新愛上他。「你怎麼這麼懶,沒便當就外食嘛!餐廳、自助餐這麼多,還會沒地方吃飯?」晌融純粹是下意識反應。以前,在兩人的交往過程中,這種情況肯定發生過很多次,她才會記得這麼牢。
「是你說的,餐廳太貴,浪費錢;至於路邊的攤販、自助餐,誰曉得他們有沒有通過食品衛生檢定?我才不吃來路不明的東西。」他的回答完全是十年前那一套,果然順利激起她埋藏在潛意識裡的記憶。
「你的要求也未免太多了。」晌融一拍額頭。「看來以後我們不每天上市場買菜做飯是不行了。」
「那我也沒有吃白食啊!我會幫你做飯。」
「你除了會做飯?還會做什麼?」
「嗯?我會修理電器、換燈炮、通馬桶……還會很多很多東西。」
「掃地、拖地、洗衣服會不會?」
「那種東西傭人自然會做,不需要我動手。」他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會。
「這別墅裡哪兒來的傭人?」原來這男人也會耍賴,她掩口頻頻失笑,和他聊天實在太有意思了。
「不准取笑我!」他大感尷尬地摟住她的腰。「我有東西送給你。」
「什麼?」又做菜給她吃、又送禮物的,這男人可真積極。
「就是……」紅潮在他臉上一閃而逝,說真格的,二十八歲的大男人還要學十八歲的小毛頭那樣追女孩子,怪不好意思的。「你聽就知道了。」
風江打開預先藏好的收錄音機,廣播裡流洩出一陣悠揚輕柔的聲音。
他該不會點了廣播給她聽吧?晌融揚起眉,等待著。
有一幕畫面緩緩在她腦海裡浮起,異常清晰。地點走一處簡陋的貨櫃屋,狹窄的木板床上,一個俊秀的大男孩懷裡抱著一名嬌麗多姿的美少女,一邊親吻她,而他們面前有一架收音機,正撥放著「我永達愛你」的情歌。
男孩捧起少女的臉深情地說了一句。「生日快樂,我的甜心。」
少女感動得淚流滿面,緊緊地擁住他,獻上青澀的吻。
「謝謝!這是我收過最棒的生日禮物了……」
哦!晌融想起來了,難怪她覺得今晚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原來他在重演十年前的情境。老天!他該不會想重新追她吧?用十年前那一套?
成堆的笑素在她肚裡發酵著,虧得他想出這一招,實在太佩服他了。可是……
他搞了這麼久,到底找到那個調頻沒有?
「你想找哪一個電台?」
汗水沿著風江額頭滑下。該死!再找不到,他點播的聲音就要過了。
雖然向她求援有些丟臉,但逼不得已,他也只能氣悶地道:「漢聲。」
「漢聲有好幾個網耶!你點播的是哪一個?」
他輕哼了聲,抿緊唇。
上帝!他不會連自己點播了哪一個網都不知道吧?她的眉毛抖動著,笑聲有衝口而出的態勢。
「啊!」風江突然喊了聲。
就聽到收音機裡傳出這樣一段話。「以上就是我們為風江聽友做的服務,你還滿意嗎?接著我們下一位聽友……」
「哈哈哈……」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這實在是太好笑了。他的腦子到底是用什麼東西做的?幹麼非照著十年前那一套來不可?
「別笑了!」風江的臉色一變再變。該死的!他依稀、彷彿記得當年沒這麼多電台啊!那次他一打開收音機就找到了想要的頻道,誰曉得現在的廣播會變得這麼複雜?
「唉喲……」她忍不住抱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
「拜託!」他無顏見江東父老地用雙手摀住臉。天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樣的蠢事?簡直是笨透了!可惡——
時光就在這樣的笑笑鬧鬧中,不知不覺地流逝,那空白的十年被輕易地跨了過去,他們彷彿回到十年前正在熱戀的當口,開心地品昧著戀愛的甜蜜……
小司楚回英國已經三天了,晌融溫柔的微笑裡總是帶著一絲寂寞。她一定是很想念女兒。
晚飯她也只吃兩口就不吃了,風江瞧著她孤單的背影,心裡有著難捨的酸疼。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教她重展笑顏?
現在的她,他並不是非常瞭解;但十年前的她……「絲芮」最喜歡聽他唱情歌了,不曉得「晌融」的喜好怎麼樣?
尷尬的紅潮一閃而逝,他一張俊臉微微發燙著,自那日點播告白失敗後,他就不大敢再去做十年前那些年少輕狂的蠢事了,可是……見她難過,他也不開心,再怎麼丟臉的事,只要能博得她粲然一笑,他也願意赴湯蹈火完成它。
下定決心後,風江隨即翻遍整棟別墅,找到一把吉他。不曉得是幾年前留下來的骨董,音都亂掉了,幸虧當年為了追求她,他苦下功夫,勤練了三個月的吉他,彈得手指都裂開了,才博得她答應交往的承諾,也算值得啦!
調好了音,試彈兩遍,音質還可以,反正他也不是什麼音樂高手,可以伴奏他的歌聲就行了。
風江背起吉他,來到前庭她房間的窗戶下,一陣熱流又往他臉上衝去。
說真話,月下唱情歌追女孩子這種行為真的是滿蠢的,不知他當年怎會做得這麼起勁呢?而且她還真的被他追到手了,不曉得到底是誰比較笨啊?「咳!」清清嗓子,彈琴的手有點兒抖。
「啊——」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也不再是少年郎的高亢激越。唉!真難為這把二十八歲的老骨頭了。
被窩裡的晌融毫無防備地接收到一陣熟悉的音律,那深埋在潛意識裡的過去被一點一滴挑開了。
本來,遇到風江後,鎖住她記憶的鐵鏈就日漸鬆弛,與他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畫面湧現腦海,她差不多已經記起了七成的過去,只剩下最後一段噩夢,因為恐怖,她一直將它牢牢壓制住,不敢去碰觸。
可是那陣音律卻直探入她的記憶底部,撕碎封印,血腥黑霧終於湧出,滾滾翻騰,佔領了她的夢境——
「風,我……我懷孕了!」美麗的少女臉上寫著羞澀。
「真的?」得到女孩肯定的答覆,男孩興奮地跳了起來。「太棒了,我要做爸爸了……」他開心地吻上她粉嫩的櫻唇,任幸福的波濤包圍住兩具年輕的軀體。
這一刻,他們的愛是真實、深切而濃烈的,而他們也相信這份愛會堅持到天長地久!
唯一沒想到的是現實的殘酷……
畫面急速轉換,睡夢中的晌融痛苦地呻吟、掙扎著。
「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妄想進我風家門!」一個中年男人,好凶狠,嚴厲的言詞與面容。
晌融下意識想躲,卻被一堆雜物砸得跌倒在地,中午男人揮著拳頭欺近身來。
「不要、不要……」她痛苦地搖頭,四肢並用、逃出屋子。
外頭的風雨好大,她幾乎站不住腳。「救命……」她看見前頭杵了一道人影,遂扯開喉嚨拚命地呼救。人影慢慢接近了。「烏鴉也想隨鳳飛,現實生活焉有此等好事?」冷冽的聲音更甚十二月的冰雪。
那女孩膽戰心驚地拔腿快跑,要逃、一定要逃……否則她會被殺死!
人影更近了,她瞧見一雙白慘慘、魔鬼般的爪子,是死神嗎?「他」揮動著大鐮刀就要拘她下地獄了。
「不要——」
晌融氣喘吁吁地睜開眼,冷汗濕透了羽毛被。
這噩夢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作了,然而這麼清晰的畫面卻是首見,原來想要害她的人不只一個:那個中年男人,還有最後推她落海的人,他們……唔!她抱著雙肩,止不住顫抖,隱身在暴風雨中的人影又逐漸從腦海中淡化了,剛才她分明捉住了什麼的,怎麼會……
窗外的歌聲依舊帶著熟悉的頻律不停地刺激著她的神經。該死!她的頭好疼。
本來和風江在一起後,他安定人心的氣質,一圈又一圈地保護著她,她已許久不再作那個噩夢了。
以為只要待在他身邊,痛苦便將永遠地遠離她,可是今夜,噩夢卻以更詳細寫真的畫面破壞了她的睡眠,寒氣般的恐怖感充斥在她每一條血管裡,逼得她眼中的淚如潮水般不停湧出。這一切全是那擾人清夢的可惡歌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