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董妮
可是……她小嘴開合了幾下,未語喉頭先哽咽,她說不出來。陰有匡和楚飄風是不一樣的,即使他不喜歡她,她也不願意忘記他。
「沒有,我只是……有點累了!」
「既然如此,那你把衣服換了,早點休息吧!」
「換衣服?」脫下這身乞丐裝,她就不再是與陰有匡仗義任俠、流浪江湖的小乞兒了,他們的距離將會越來越遠,這不是她所願意的。
「是啊!」成王疼惜地捏著她消瘦的小手。「這段時間你受苦了,現在有表哥照顧你,絕不再叫你穿破衣、吃粗食;你想要什麼、缺什麼,儘管說,表哥都會買給你的。」
「不是的!」該怎麼說呢?她一點都不覺得與陰有匡遊戲江湖是件辛苦的事,相反的,那是她過得最快活、最有意義的一段時光。「表哥,我什麼也不缺,我這樣就很好了。」
「才多久沒見,小昭明就長大了,也懂得跟表哥客氣;但那是沒必要的,表哥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我們是不分彼此的,你明白嗎?」她的矜持看在成王眼裡,有歡喜、也有悲傷。守護多年的心肝寶貝終於長大了,是為一喜;但他們之間逐漸顯示出來的距離卻叫他感到挫敗。他希望她永遠都是他一個人的。
「謝謝表哥這麼疼我!」她真是個幸運的人,身邊總是有這麼多疼愛她的人,是應該惜福的。
「你是我可愛的小昭明,我不疼你,要疼誰呢?」成王站起身。「我去叫婢女打水來給你梳洗更衣。」
「謝謝表哥!」真的要換了,變回昭明公主後,陰有匡還能認得出她來嗎?只怕「小乞兒」這號人物要永遠消失了,不如他對「小乞兒」是否會有一點點思念?
「恭請公主殿下梳洗更衣。」三名婢女輪流端著水盆進來。
那一盆盆清水又勾起了她無限的回憶:在梁府,她是多麼淘氣地逗著那些丫鬟們玩,拿溪底爛泥充當美容藥泥,騙了十八位夫人五千兩要給陰有匡做路費,那些錢……她有沒有拿給他呢?她焦急地站起來,掏遍全身口袋。「啊!」銀票居然還在她懷裡,那他……他身上可有銀子?他還要繼續流浪江湖,沒有銀兩,該如何繼續旅程?
不行,她得回去找他,起碼得將錢給了他再走!
「公主殿下,這麼晚了,您要上哪兒去?您還沒更衣呢!」婢女們擋在房門口問道。「我……」陰有匡身邊還有一個雲吹雪,那個女人又漂亮、又聰明,她應該會照顧他吧!昭明輕搖螓首。「衣服我自己會換,你們先下去吧!」
「但是王爺……」
「表哥那裡我自會交代,你們出去。」把三名婢女趕出去後,一直強忍在昭明眼底的淚水終於流下,清澈的珠淚如斷線的珍珠,源源不斷地墜落,濡濕了粉頰、沾濕了衣襟。
好想念陰有匡……從不知道相思是如此磨人的東西,她眼中所見、耳中所聞,一言一語、一事一物,無不勾引起她無限的回憶。
該怎麼辦?如果她連吃飯睡覺、梳洗更衣時都會念著他的話,往後沒有他的日子,她該如何過下去?
「大哥,小乞兒好想你,你在哪裡?你快來接我好不好?」她哭啞了嗓子呼喚他,那溢滿心房的痛楚彷彿利針,扎得她疼痛難耐。
曾經有過的誤會也全都遺忘了,她抱著滿臉的淚痕與對他源源不斷的思念沉入夢鄉。
陰有匡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趕路,終於在第三天中午趕到了府城。
根據卦象所示,成王一行人將在今日傍晚進入府城,軍隊大概會在這裡住上兩天,然後再一路趕回京城。
明日,他有一個機會與小乞兒誤會冰釋,一旦錯過這一次,只怕他們一生一世都將沉溺在無盡的後悔中了。「有匡,我們真的要借宿在這裡嗎?」雲吹雪為難地看著大紅燈籠上,寫著「醉月樓」三字的牌匾。這兒可是家妓院啊!雖然它的對面就是御史府,登上二樓往下看,便能將御史府內外動靜一目瞭然,但她一介女流住妓院……不好看吧?
陰有匡二話不說,以行動證明一切。
「喂——」雲吹雪和楚飄風阻止不及,只好乖乖跟進去付帳。
「三位客倌,您……」老鴇看到三人行中竟有一女子,臉都黑了。
「嬤嬤!」楚飄風一出手就是一片金葉子。
老鴇一看到錢,眼睛都亮了。「三位客倌有什麼要求儘管吩咐。」
「我們想借住您二樓,正對馬路那間房,不知方便否?」楚飄風問道。
「但那是姑娘們的閨房啊,我們有更好的廂房供客倌留宿,不如……」
一見老鴇露出為難相,楚飄風立刻追加一片金葉子。「拜託您了,嬤嬤!」
「這就為客倌準備房間。」老鴇見錢眼開,就算要把院裡的姑娘們全趕去睡柴房,這錢她也要賺。
老鴇一鬆口,陰有匡立刻快步往二樓沖。
第一次看到這麼性急的客人,老鴇都傻眼了,楚飄風和雲吹雪只好緊隨其後,連聲賠不是。
費了好大一番口舌才擺平一切,上得樓,陰有匡已經搬了一張凳子坐在窗戶旁邊,兩眼牢牢盯住對面御史府的大門。
「有匡,你太緊張了,成王他們領著一大隊禁軍,沒那麼早到的。」雲吹雪倒了杯茶給他,幫他舒緩神經。
「不,現在已經是申時了,亥時之前,他們一定會到。」那是他佔了好久的卦才得來的訊息。如今,他也只能藉著這一點來安定自己一顆焦急彷徨的心。申時和亥時之間,也還有兩個時辰呢!雲吹雪頭痛地揉著太陽穴,轉向楚飄風求助。
看著陰有匡如此慌張的模樣,可以肯定他對昭明公主的心意不假。楚飄風對他拐走心愛義妹的敵視才逐漸消失。
「陰先生,即使真的讓你算準了軍隊亥時住進御史府,但那時天色也晚了,他們不可能再出來,你等到也沒用啊!」
「我知道,但我必須親眼看到她平安無事,我才能放心。」陰有匡堅持道。
「有一隊禁軍保護著,公主不會有事的。」雲吹雪安慰他。
「她的危難不是外在因素造成,而是起於週遭,一男、一女,概屬情劫。」陰有匡斷定男的是成王,但另一個女人,他就找不出來了,畢竟他在這裡的時間還太短,認識的人也不多,算不出精確的答案。
「一男、一女?」雲吹雪靈光一閃,低聲尋問楚飄風。「風,柳仙兒姑娘目前身在何處?」
「她?大概跟王爺在一起吧!我聽說昭明失蹤後,成王心急如焚,柳姑娘便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著他,照顧他的衣食起居。」楚飄風附在她耳邊回道。說來成王和柳仙兒之間也是一段孽緣;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難道這場複雜的四角關係,就是造成危難的關係?雲吹雪心下暗凜。
「有匡,你打算怎麼跟昭明解釋?」希望他別太衝動才好,她可不想製造出悲劇。
「明天這裡有一場廟會,小乞兒會出來,屆時還得請你們幫我纏住成王爺和護衛,我自有辦法化解與小乞兒間的誤會。」陰有匡說道。
「你不能叫她昭明公主嗎?非得小乞兒、小乞兒的叫!」楚飄風實在聽得很難受。
「那是天意,也只有我能這麼叫她。」他們的情全繫在這份緣上,拋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陰有匡怎麼可能輕易放棄?說得自己像神仙一樣,能夠未卜先知!篤信現實的楚飄風,聽得頭都疼了。索性下樓去吩咐酒席,既然一定得等,就邊吃、邊等才不致虐待自己的腸胃。
對於不相信占卜的人,跟他說再多也是多餘,得讓他親身體驗過了才知道。所以雲吹雪也不阻止他。
「有匡,我希望你凡事三思而後行,切忌衝動壞事。」
「我知道!」陰有匡回她一抹淒惻的苦笑。他的言行舉止依然優雅如昔,一那雙漂亮的淺棕色眼珠子卻光彩盡失,黯淡得只餘無盡悲傷與憂心。
分別前,他最後見到的是她的淚,那像一把刀,無時無刻不傷著他的神經,叫他心碎滴血。
瞧他陷得這麼深,雲吹雪也於心不忍。沒有談過情的人,不會知道「情」字的傷人;她是過來人,更能體會他的傷痛。
「半天沒吃東西了,大家也都餓了,過來邊吃邊等吧!」楚飄風剛訂完酒席上來。
半晌,美酒佳餚一道道被送進房裡,雲吹雪坐到楚飄風身邊一同享用著。
陰有匡拿碗挾了些菜,又坐回窗邊吃。沒人拿他的固執有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經過,差一刻就是亥時,禁衛軍們終於到了。陰有匡看著他們抬轎進入御史府,同時,他也看到了另一個意外中人——宋真鳴御史。他應該留在秋風鎮調查梁為仁貪贓枉法案子的,怎麼連他也回來了?
心中的不安更形擴大,他拿出了懷中的占卜用具開始卜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