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董妮
這代表什麼?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燃燒在熊熊怒火中,橫衝直撞進小公寓裡,見門就踢。
「杜家平,你這個不肖子,給我滾出來——」
「老爸!」家安阻止不及,慌得手忙腳亂。
臥室裡的家平和唐文在聽見這不尋常的怒吼聲後,隨即出來查看。
一見著這兩個男人同時步出臥房,杜老大心頭的火藥庫爆炸了。沒有第二句話,他一拳頭揍向家平臉面。
「你這個不肖子,我打死你——」
家平既不還手、也不躲避,硬生生挨了父親三拳,嘴角、鼻端立刻噴出血來,流了滿面。
「爸——」家安尖叫一聲,奮不顧身衝上前去抱住杜老大的腰。「不要再打了,你會把大哥打死的……」
「我就是要打死他!」杜老大像是一隻發狂的猛獸。
「家平,你怎麼樣?」唐文擔憂地望著愛人一頭一臉的血,心似刀割。
「還有你這個死同性戀!」另一記鐵拳揮向唐文的頭部。
「你敢!」家平行動如風,一眨眼就擋在唐文跟前替他挨了一記重拳。
杜老大這一拳含恨而出,異常地重,直將家平打得倒退三大步,兩管鼻血倏地噴出。
「家平!」唐文驚呼一聲,連忙跑過去扶住他。
「我沒事。」家平搖頭揮開唐文的扶持,挺直身子,冷冷地望著杜老大。「這副身體是你給的,你有權決定『它』的去留,但唐文你再敢動他一根寒毛,別怪我不客氣。」
「大哥!」家安為家平的反應倒吸一口冷氣;趕緊拉拉身邊的志熙。「志熙,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啊!」
志熙微蹙濃眉,望著對峙中的父子,這兩個一樣固執、火爆的男人一衝上,不鬥到一方倒下怎麼可能停止!
「志熙!」家安催促他。
「杜老大。」志熙清清喉嚨。「好久不見。」
他竟然在這時候打招呼,家安氣得想扁他一頓。
杜老大爆怒的火眼轉而蹬向志熙。「白志熙,你別作白日夢了,我絕不會將我女兒交給一個臭警察的,你等著坐牢吧!我一定要告你妨害風化、誘拐良家婦女,告到你身敗名裂——」
「不會吧!」家安既然叫他救家平,志熙只好把麻須往自個兒身上攬。「我們都已成年,而且男未婚、女未嫁,這種情形應該叫做『自由戀愛』才對。」
「胡說,我女兒早就結婚了。」杜老大勃然怒吼地望向女兒。「家安,告訴他,你的丈夫是誰?」
家安不好意思的低垂著腦袋,無言以對。
杜老大氣得跳腳。「家安——」
「老爸,我……」她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解釋。
杜老大怒火高漲地顫著身子,手指女兒、望向兒子、最後目光定在唐文身上。驀然,他一切都明白了。
這根本是一場騙局,全部都是謊言。他的好兒子、好女兒聯合起來演一齣戲欺騙他這個老頭子,他們還當他是父親嗎?
突來的深沉悲哀和沖天怒火凝聚成大片烏雲,倏地籠罩他周圍,神思像是被閃電劈斷,他忽然眼前一黑,龐大的身子散了骨架似的癱軟了下去。
「爸爸——」屋中只聞家安的悲吼撼人心魄。
第七章
「醫生,我爸爸怎麼樣了?」家安心急如焚地拉住剛步出診療室的醫生。
「放心吧!」醫生輕點頭。「病人沒有生命危險,短時間內也許會有些行動不便,但只要經過適當的復健,還是可以恢復的。」他指著立在一旁的唐文。「唐醫師對復健治療十分內行,你們可以請教他。」
醫生走後,家安憂心仲仲地望向唐文。「文哥,爸爸會好起來對不對?他如果知道自己將……」她說不下去了,以杜老大的暴烈性子,他是寧可死、也不願成為時時需要人服侍的廢人。
「安安……」唐文很為難。換成是別的病人,他有把握鼓勵他們努力復健,但杜老大個性極端,又對他抱著絕大的敵意,肯定不會聽他的建議,這叫他如何幫助他?
「安安,別這樣。」志熙輕輕地擁住她的肩膀。「唐文一定會盡力的。」
「都是你,你答應過要保守秘密的——」她忽然怒吼著推開他。「你為什麼要說出那個秘密?」
「安安!」志熙深吸口氣。「講點道理,當時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你撒謊!」她尖叫,父親含恨倒下的蒼白面孔一直在她眼前揮之不去,淚水撲簌簌而下,濕了滿頰。「你是故意的,都是你害了爸爸……」
「你冷靜一點!」他用力攫住她的肩膀,將她鎖進懷裡。「聽我說,安安,杜老大沒事,他會好起來的。」
「你放開我!」她狂亂地對他又捶又打,放聲大哭。「爸爸、爸爸……他承受不住的……」
「不會的,杜老大不是那麼軟弱的人,他會重新站起來的。」看她哭成這樣子,志熙心疼如針刺。
「你不懂、你不懂的……」家安悲傷難抑地猛搖頭。深沉的愧疚與懊悔如海浪,層層堆積起狂濤,幾乎要將她掩沒了。
「安安……」他不捨地緊緊摟住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力,他居然無法保護她免於悲傷,可惡。「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在你身邊、我會幫你的。」
她無力地搖著螓首,哭得聲嘶力竭。「你走、求求你,你走吧!」
那一聲聲的哀鳴像要活生生地將志熙的心臟刨出來,他的心痛得滴血。
「為什麼?我在這裡,我可以幫助你,我可以保護你的!」他有預感,如果他真的就此放棄了,好不容易尋著生命中的春天也會跟著消逝的。
「我們先回去吧!」唐文沉著嗓音拍拍志熙的肩膀。「家平,我們明天再來看杜老先生。」他一雙溫和的眼,目光炯炯,筆直地射在家平臉上。
家平沒有說話,只是倚在病房門口輕輕頷首,他甚至撇開頭去,不敢和唐文的視線對望。
眼望一切,志熙的心情更是跌落谷底,幸福竟是活地脆弱,甜蜜的家庭熬不過一場暴風雨,眼看著就要分崩離析,所有的快樂又將遠去。
唐文長歎口氣,轉身離開醫院。
「安安。」志熙死命握著拳頭,感覺胸口像是被一隻巨槌擊中,疼得他腦袋發暈。他咬緊牙根。「我明天再來。」
他不會放棄的,絕不!好不容易才找著的心中寶貝,怎可輕易任她溜走,不論必須付出何種代價,杜家安、還有這個家,他都願用生命來守護它。
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漸漸消逝,彷彿帶走了生命中所有的陽光與生氣,家安搖搖欲墜,花顏憔悴地倒進家平懷裡,淚如雨下。
「大哥,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家平鐵青的唇無聲地動了下。這個問題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原以為心中早對父親的惡言惡行絕了希望,父親的一切再不能撼動他的心志,然而,眼看著父親在跟前倒下,心中的堤防立刻被巨大的痛楚擊出了一個缺口,天哪!父子天性又豈是人力斬斷得了?
無顏見唐文,而父親若再以死相逼,他絕計做不出仵逆的舉動,「愛」與「孝」兩者,他沒有選擇,終將傷害到生命中的摯愛。
而這一項認知比殺了他更教他痛苦萬分。
得不到答案,家安淒切地抬頭,望見家平眼中熟悉的痛楚,那與她相同的絕望與惶然,隨即將她的心打入冰窖。
生命中失去了真愛,還剩下些什麼呢?空蕩蕩的軀殼裡丟了靈魂,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楚玄策焦急地在大廳裡踱著方步。他和杜老大雖名屬養父子,其實兩人之間並無多大情誼在,杜老大隨時會為了私利廢掉他;當然他也是一樣。
以往杜老大倚重他如左右手,雖稱不上言聽計從,但起碼他已穩坐「虹幫」第一把交椅。因此他一直計劃著,等杜老大百年後,他接掌幫主之位,然後娶杜家安為妻,以夫之名接收她名下所有財產,成為名實相副的「虹幫」龍頭。
這項計劃本來進行得很完美,不料半途竟殺出個白志熙,先是搶走了家安的心,接著又由警局放出不利於他的消息,流言傳進了杜老大耳裡,而他卻毫不知情。
很明顯杜老大已對他起了戒心,才會使手段剷除他身邊的人,企圖孤立他,所幸他應付得宜,及時將杜老大的心思轉向杜氏兄妹身上,杜老大果然中計,單身出門,這正是幹掉他的最佳時機,只要杜老大一死,「虹幫」自然成為他的囊中物,再來對付杜家安也不遲。
可是殺手已經出門兩個多小時了,還沒有一點消息,難道又失敗了?他心頭不由一陣忐忑,耐性巳逐漸磨光。
正思忖中,兩名出任務的手下慌張地衝進廳裡。「大哥,好消息。」
「人已經幹掉了嗎?」對楚玄策而言,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杜老大的死訊。
「沒有。」
「那你們回來幹什麼?」楚玄策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