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董妮
「左輔,去做你的事。」蔣森嚴的聲音沒有比他的酷臉暖上多少,出口成冰的語調叫末央抖落一地雞皮疙瘩。
「可是『龍』,她……」被蔣森嚴一記寒似冰刀的眼神凍結了未出口的話語,左輔幾乎是抱頭鼠竄地離開客廳。「我立刻去辦。」
「你應該睡覺。」這一次,蔣森嚴將目標對準未央,如常,他看到一張煞白的俏臉。
末央猛吞幾口唾沫,暗駕自己沒用,打小學了十多年的武功到底是用來幹啥的?才一句話就叫人嚇軟了腳,笨到可以去死了!
「我……我在……等……等你……」心理建設半點用都沒有,說出來的話,依然抖如秋風中的落葉。
「你不需要等我。」昂藏的猛獅並未將瑟縮的小女子看進眼裡,他甚至連一點專注的目光都未留下,在發覺手下已經辦好事,就逕自轉身,毫不留戀地走了。
不到三分鐘!這就是讓她等了一夜的男人。站在門口,跟她講了兩句話,連句「再見」都沒有,他又走了,歸期不定,或者該說是遙遙無期吧!
「對不起,大嫂,我們先走了。」左輔在經過未央身旁時,歉然說道。
末央僵硬地點了一下頭,灼然的目光瞬間不離花園裡那條冷然、無情的昂藏身影,至此,她百分之百可以確定,蔣森嚴是個頭腦有問題的大變態。
也許他根本就是只撞到腦袋的白癡豬。白癡豬本來就夠笨了,他還撞到頭,腦震盪,秀逗了。不然,哪有人花上大把銀兩,娶個老婆回家供著,不聞、不問、不碰、不摸。他根本就是個神經病。
車子引擎聲再次響起的同時,她用力甩上大門,砰!如雷轟響,精製的檜木大門眨眼叫她撞成一堆木屑,老爹的功夫果然夠勁。
他奶奶的!她朝地上的爛木頭吐口唾沫,野性難馴的硬氣個性,全教那個混帳王八蛋給挑起來了。
他以為他是誰?沒他,她會死嗎?別開玩笑了,火戰車一路橫衝直撞刮進餐廳,埋頭狠吃那桌兩人份的牛排大餐,吃完一道菜,就摔一個盤子,末了連銀製燭台都摔爛了,餐桌上再無長物,她滿足地吁了口長氣。
什麼時代了?誰規定女人非得依靠男人才能過活?她有能力、有本事,又年輕,就算他不在乎她,憑著她一雙手,仍可以過很好的生活。那只變態豬,叫他去死吧!
從明天開始,她決定去找工作,享受青春、充實生命,再也不要死守在這棟黃金「監獄」裡了。
「蔣、森、嚴!我要跟你離婚。」未央在心裡咆哮,——
「龍』,大嫂她……」左輔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拍著仍舊感覺暈眩的腦袋,耳朵裡似乎還殘存著那聲砸門的轟然大響。老天!那小女人的脾氣可真夠嗆的。「我們是不是太過分了?」
蔣森嚴沒說話,只是抿緊兩片刀削斧刻般的薄唇,腰桿子挺得筆直,專注的視線始終盯住手中的文件,週身散發出天高地傲的氣勢,彷彿世間只他一人似的孤絕難與。
不在乎主子的冷漠,左輔兀自往下說:「老爺子傳來命令,再過三天您就滿三十歲了,如果還找不到鑰匙,便得盡快孕育出下一代的傳人,以傳承『青龍』一門的香火,『龍』。」
「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左輔!」冷冷的開口、冰冰的語調,蔣森嚴似乎是天生的冷血動物,別人血管裡流的是熱血,也許他的裡面是冰塊。
「對不起!,」左輔縮縮頸脖,啞著嗓子道歉。打小服侍這位主子,他們也算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死黨,雖然明白「龍」只是外表冷漠一點,心地並不懷,實際上,他比誰都心軟,也善良,但每每相處的時候,還是會被他形於外的殘酷無情嚇出一身冷汗。
可是礙於職責——「青龍」傳人,二十五歲結婚,三十歲生子的規定。有些事,他又不得不說。
「老爺子對您五年來沒碰過大嫂一次的事,似乎頗有微詞,『龍』,我是擔心……呃!您要不要排個時間,跟大嫂好好相處一下,或者……先想辦法生個孩子,老爺子才不會……啊!我在說什麼?總之……」
「左輔,這件事,我心裡有數。」談然地截斷左輔的勸言,蔣森嚴仍舊不肯將專注的心思移離手中的文件半分。
左捕長喟一口氣,他的主子是固執出了名的,「龍」決定的事絕不更改,老爺子怎麼會妄想要改變他呢?
「龍」是翱翔天際,讓人看得到、摸不著的神獸啊!世界上沒有人捕捉得到「龍」,沒有!
經過約半個小時的安靜車程後,眼前是只蟄伏於黑暗的龐然巨獸,那獨一無二的傲然氣勢就跟「龍」一樣。
「雷霆保全公司」的總部就是蔣森嚴住的地方,一處與他的名相同,森羅嚴密的住所。
高達四十層,全部以黑色大理石為主要建材,間雜深色玻璃帷幕構成的後現代科技大樓,絕對的隱密、安全與冷硬。當然它同時也與陽光、溫緩、歡笑絕了緣。
蔣森嚴踏著堅定的腳步踏進他的堡壘,寬敞、渺無人煙的長廊裡迴盪那僵硬、沉重的腳步聲,無風無息的密閉空間、唯一剩下的只有黑暗與孤獨。
只是「寂寞」這一味,蔣森嚴向來不與人共嘗,獨自地品酌、消魂與黯然。坐在頂樓套房的沙發裡,左輔的話在他心中發酵,一張清秀、慘白的小臉蛋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那個在他身份證配偶欄上佔著一方地位的——儲末央,十八歲就成為他妻子的小女孩終於也長大了,今年,她大概……二十三了吧?
他不是很確定,有什麼關係,反正是父親定下的婚姻,要的只是一脈清白的血緣來傳承「青龍」高貴的香火。至於愛不愛、情不情,那些凡間俗子的東西,根本與他無關。
他早就沒有感覺了,無情又冷血。世間的一切,甚至連他自己都令人厭惡得想吐,如果可以,他真想隔斷所有,毀滅也在所不惜。
既是如此,又何須傳承?再造出一個「龍」來承擔他所受過的全部痛苦;背負著那早已作古、變成傳說的無聊罪惡;尋找海市蜃樓般,也許壓根兒不存在的鑰匙……
倘若那就是蔣氏一門的命運,拜託!請讓它結束吧,到他為止。不會再有女人似他母親一般死在蔣家男人的手裡、不會再有渾身罪惡的小孩為世間增強血腥;讓所有悲傷與痛苦、眼淚與淒涼全在他手上做一個徹底的完結吧!
一記陰狠的冷笑驀然浮現在他削薄的唇邊,在他的力量尚不足以與父親對抗前,驟然與其抗衡就是螳臂擋車的愚蠢行為,聰明如他自然不會做出這等自取滅亡的蠢事。
但……他還是有辦法陽奉陰違的,也許明天他就去結紮,斷了自己的生育能力,他還是會照父親的要求與儲末央發生關係,但父親想要第七代的「龍」,哈哈哈……叫他等到下地獄去吧!
「儲未央,這是我唯一可以補償你的了。」在他冷如寒冰的心底,埋藏在陰暗角落探處,有一小塊柔軟的地方如是說著。
瞬間!別墅裡那張煞白的小臉與母親發瘋前的憔悴樣貌重疊在一起。是否拖著他一起自殺的瘋狂母親,也曾經和儲未央相同,有著花樣年華,卻絕望地消磨在「青龍」無情的詛咒中,任理智喪盡,被悲哀蝕透了心神,最後只能選擇懦弱的自裁,以逃避這一切。
捲起襯衫的衣袖,露出光裸的右臂,腕上一道刺目猙獰的傷疤是他那瘋狂的母親唯一留給他的遺物,輕輕地撫著它,一遍又—遍,這輩子,一道傷已經足夠了!儲未央,但願他有能力放她高飛,永遠永遠地離開青龍……——
砰砰砰砰,吵雜的撞擊聲劃破花園寧靜的午後時光。
未央頭上圈著一條毛巾,身穿簡單的汗衫、熱褲,頂著烈陽,正沒命地揮汗工作著。
「該死的混帳王八蛋!」第一百次罵出心中的不滿,怨的是自己,沒事幹麼拿傢俱出氣,瞧!這下可好了,待修的東西一堆,別人家有老公可以使喚,她家……算了!別提姓蔣的那隻豬,沒他,她照樣可以維持好一個美滿的家庭。
「姊……」低柔、怯懦的聲音在未央身後響起。未敏是中午時分到的,她也是煩惱的根源。
「有什麼事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因為口中咬著釘子,未央語音不清地說道,忙碌的右手未曾停止揮動鐵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