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董妮
「大少爺!」隨侍傭僕不贊同地應了句。
「怎麼,現在我的命令不管用了?」方悠然沉斥了一聲。
「不是的,大少爺,但你自己的身子都尚未痊癒,又要照看霍姑娘,恐怕……」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裡有數,死不了的,還不將我抬進霍姑娘房裡?」方悠然決定打今兒個起,吃住都與霍青蓮在一起。在他眼皮底下,不信她還能惡意虐待自己!
「可是……」
「這裡我是主子,我說了算!」他吼了句,又嗆咳起來。
傭僕不敢再惹他生氣,只得遵令將擔架往霍青蓮房裡抬。
「等一下。」霍青蓮擋在房門口。「男女授受不親,你我無名無分,豈能同居一室?」
「有本事你可以把我打出去啊!」他挑眉笑睇著她。「不過很可惜,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恐怕只能任我宰割了。」
「你……」怒火一上湧,她立覺頭暈眼花、站不住腳。
「是吧?我就說嘛,你現在這副模樣,別說趕我了,連只螞蟻都踩不死。」方悠然視線往旁移,定在於依人臉上。「於姑娘,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呀!」天性膽小的於依人本就不習慣與陌生人相處,方悠然又突然問她話,硬是把她嚇得跳起來,蒙著臉逃回自己的屋子裡。
「什麼啊?」方悠然無奈地摸摸自己的臉。「我傷的應該是腹部,不是臉吧?瞧她像見鬼似的,好像我長得多恐怖。」
「你粗鄙不文,本來就面目可憎。」霍青蓮不馴地瞪著他,怎麼也不願意跟他同住一屋。
「激將法對我沒用的,青蓮妹子!」好像挨罵是件多麼舒服的事,方悠然開心地笑開了嘴。「你想趕我走,只有一個辦法,把身子養好,用你那雙拳頭將我掃地出門。」他瀟灑地一揚手。「來人啊!咱們進去。」
「是!」不顧霍青蓮的反對,兩名侍從將方悠然扛進了她的房間裡。
就這樣注定了他們變相的同居生活。
霍青蓮打定主意,只要方悠然在她屋裡一天,她就絕不開口與他說一句話,以表無言的抗議。
倒是方悠然很能自得其樂,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就練功、練完功當然就拿霍青蓮來取樂囉!
「青蓮妹子,我都不曉得你這麼喜歡跟我住一起。」把玩著桌上將涼的藥汁,他調笑著。「故意不喝藥,好將我留……」
不待他說完那篇瘋言瘋語,霍青蓮下得床來,搶下他手中的藥碗,仰頭一口氣喝光了藥汁,再回到床上打坐調息,以期盡快恢復身子,將他趕出房門。
方悠然無辜地摸摸鼻子。瞧她那副深惡痛絕的表情,像恨死他似的,唉!殊不知他是用心良苦啊!
所謂請將不如激將,她秉賦雖聰明機靈,卻因執又倔強,所以在處理某些與感情有關的事時,總容易鑽進牛角尖裡。這時候旁人若是逼迫、教訓,反而會害了她,唯有適當的導引與宣洩,才能讓她心中的悶氣釋出,並自己想通。
只不過溫柔導引非他本性,激她宣洩倒還有可能;如果她能因為惱怒他,而興起對抗之心,努力養好自己的傷,以期與他一決勝負,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大少爺。」門外傳來霍青蓮的貼身丫鬟小翠的喚聲。
「進來。」
小翠端著餐盤走了進來。「用午膳了,大少爺,霍姑娘。」
「放下吧!」
「是!」小翠佈好了餐點,躬身退了出去。
方悠然舉箸吃了半碗飯,見她依然坐在床上無聲無息,愛嘲諷的嘴不自禁又癢了起來。
「嘖!咱們府裡的廚子真是越來越了不起了,這一道道藥膳,或補身,或益氣……搭配得恰恰好,讓傷者食用後,不僅得以滿足口腹欲,又能相得益彰地調理傷口。下回得叫自在給大廚加點兒跟兩才行,難得他這麼用心啊!」
話落,就見床上玉琢也似的雕像緩緩動了動。霍青蓮功行一周天,順利圓滿地收了功,下得床來,漠然端起碗筷,吃將起來。
感覺上,她似乎完全不將方悠然放在眼裡,不管他說些什麼話、做些什麼事,她都當他是透明的;但只有她自己心裡明白,她不僅在意他,根本是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
她的心本來已經死了,只剩一具行屍走肉留在人間等死。可自從他強搬進她房裡後,她的意志又慢慢回來了,只憑著一股不服輸的精神,她努力養傷,發誓非將他趕出房門不可。
吃完了飯,她又回到床上運功調息,努力的程度可以說是生平僅見。
不過,也因為她如此不分晝夜的調息養傷,日前被「黑風寨」兄弟襲擊所留下的傷,已約略好了八成。
再度功行一周天,她俐落地跳下床鋪,走出戶外,試著舞練一趟拳法,以測驗自己的功力究竟恢復了幾成,是否有把握趕走方悠然那討厭鬼了?
方悠然好奇地打開窗戶,探頭窺視。見她練完一趟拳,不得不佩服她韌性驚人,短短三、五天,不僅傷勢大好,功力還隱隱有往上提升的趨勢;若能有個名師指點她,假以時日,她的成就定不在此限。
「嘖嘖嘖!好一招……」霍青蓮聽他有意評論她的武功,忍不住收住了拳勢,倒想聽聽他對她武功的評價。想不到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一字一句都要損人。
「那樣的花拳繡腿,你想用來打蚊子嗎?」
她俏臉脹得通紅,憤怒的眼恨恨地瞪著他。
「不服氣啊?」他撇撇嘴,又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狂妄貌。「唉!我也知道忠言逆耳,無奈我這人就是太誠實,永還學不會說謊;尤其對象的拳術又真的很糟,下盤不穩、出拳無力,每一跨步,總是不自覺地向右傾……這麼多缺點,我怎能視而不見呢?」
霍青蓮轉過身子,直氣得全身發抖。她的功夫哪有那麼差?從前在「黑風寨」裡的時候,她的武功好歹也列入前十名的;那可惡的臭痞子竟敢瞧不起她,再練一套腿法讓他瞧瞧厲害!
「笨蛋,你的馬步是那樣練的嗎?」不知何時,方悠然已出了房門,坐在花台看她練功。每瞧見她武功上的破綻,他就拾起地上的石子扔向她錯擺的肢體,以導正她的姿勢。
霍青蓮練得香汗淋漓、氣喘吁吁,但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氣勢,她硬是咬牙這麼練下去。不知不覺中,許多過去她覺得窒礙難行的地方都被他點通了,一招一式使得越來越順暢。
「哈!」沉聲大喝一聲,她劈下一掌,園裡一株胳臂粗的樹木竟應聲而斷。
她嚇了一大跳,一時穩不住身子倒退了幾步,愣愣看著自己的手。怪了!她幾時變得這麼厲害了?
錯愕的視線旁移,定在方悠然臉上,他正對她綻出一抹溫柔似水的淺笑。她忍不住俏臉一紅,尷尬地撇開頭去。
氣氛就這麼曖昧地迴旋、沉積著,時間緩緩流逝,不久後,不只她臉紅了,連方悠然古銅色的面龐都浮現一抹幾不可見的暈紅。
花園裡,或高或低的樹木上掛著十來只酒罈。
霍青蓮一身勁裝,靈巧的身影在樹木間騰移飛舞著,須臾,身形越來越快,幾乎要追過人類的視線限度時,樹上的酒罈一隻接著一隻被擊個粉碎。
她收拳看著自己苦練多時的成果。真沒想到,不過短短數日,她的功力又更上一層樓了。這都是方悠然的功勞,雖然討厭他,但她仍然不得不承認,沒有他的指點,她休想進步得如此快速。
不過她也不會因為這樣,就答應和他同居,苦練武功就是要將他趕出房門,這一點她死都不會忘記。
霍青蓮邁著自信滿滿的腳步走到房門口。就是今天了,她要用這一雙拳頭將方悠然打出她的房間。
「嗚嗚嗚……」耳畔突然接收到一陣低低的抽泣聲,是從於依人房裡傳出來的。
霍青蓮黛眉一皺。唉!這依人妹妹怎麼又哭了呢?她真是好嬌弱,教人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又怕化了,真不知該如何保護她才好?
「依人妹妹。」她走過去敲了敲於依人的房門。
恰巧雷春花帶著兩顆黑眼圈拉開了房門。「她哭了一夜。」換言之,她又被吵得一夜未眠。
「抱歉!」霍青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只是直覺於依人的事就是她的事,她不能不管。
雷春花搖搖頭,大異於粗獷的外表,她其實有一顆善良敏感的心。「她只跟你說話,你安慰她一下吧!」
「我會的。」霍青蓮頷首,雷春花又退回房裡補她的回籠覺了。
適時,於依人輕輕拉開一條門縫。「青蓮姊姊……」探出來的是一張慘不忍睹的素白嬌顏,兩顆通紅的眼珠子,明白宣示了她哭泣一夜的成果。
「怎麼了?」心情不好讓霍青蓮拿不出昔日的好耐性,只能用短短的慰問表示她對她的關心。
於依人扁扁嘴,抽泣了下,撲進霍青蓮懷裡放聲大哭。她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家裡的傭人偷偷來給她報信,說皇上已下令將於書令擇期問斬。天哪!她爹爹就要死了,但……爹爹明明無辜的啊!方悠然又沒有成癡,為什麼要斬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