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董妮
「只要你答應嫁給我，你想怎麼揮霍都無所謂。」他自信滿滿地談著一場自以為是的戀愛。
她拚命搖頭，再也忍不住尖叫。「你為什麼不懂？我也有想法、有興趣、有感覺，你不能永遠要我順從你！」
登時，整間辦公室的人都抬頭看他們。這是第一次，向來溫柔體貼的左昕璇在眾人面前流露出激烈的情緒，原來她不是一隻泥娃娃，她也是有脾氣的。
方渥華摸摸鼻子。「我知道女人每個月都有一段時間會情緒不穩定。算了，我原諒你。」
她挫敗地垮下雙肩。早知道他不會瞭解，但她仍覺得遺憾。
「總經理，我想……」
他又一次打斷她的話。「既然你今天不想出去吃飯，那我去把訂位退了，下午再來接你下班，再見。」說完，方渥華也不顧她的反應，便自顧自地走了。
左昕璇拖著虛弱的身子，顛顛倒倒地走回辦公桌，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
「我受不了了。」極端的疲憊加空虛，使她忘了身處何地，不自覺地跟腦中的另一個自己談起話來。「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顯然本尊的不適，連帶地也影響了另一個分身，那個聲音變得尖銳又刺耳。「如果你一開始就拒絕他，哪會有現在的這些問題？」
「別罵我，我已經很可憐了。」
「被你連累的我才可憐。」
「我不是故意的。」
「是哦！那我是不是該謝天謝地，你的無心讓我陷入了極端悲慘之中？」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們是一體，你該幫我啊！」
「再也不要理他，連一句話、一個眼神都不要響應他；男人只要踫夠了釘子，自然就會離去。」
「那……會不會太殘忍了？」
「啊！」那個聲音發出一陣恐怖的銳嘯。「姓左的，你再不殘忍一點兒，我們兩個就要一起毀了，你到底懂不懂？」
「我懂啊！可是……你也不能否認他是因為愛慘我，才會變成這樣。」
「你被他那些愚蠢的行為給感動了？」
「很難不感動。」每天鮮花、禮物、法國大餐……方渥華為她所做的改變與付出已驚動了公司上下。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說完，那個聲音憤怒地關閉了通訊便道。
左昕璇無奈地低垂螓首。如果連另一個自己都幫不了她的話，她就真要毀了……
「昕璇、昕璇……」金咪咪驚訝的聲音一點一滴鑽入她耳裡。
她的神智像被從九重天外，一舉勾回來。「啊……咪咪……」
「你可回神了。」金咪咪睇她一眼。
楚瑤賞了她一記指骨頭。「你想嚇死誰啊！突然像靈魂出竅似的，叫也叫不應。」
「對不起。」左昕璇也發覺自己失態了，她無措地絞著十指。
「看起來，你跟總經理的交往並不順利？」金咪咪好奇地問道。
一聽見「總經理」三個字，左昕璇所有的精神全消失了；沮喪得像對中了一張統一發票，去領獎時，卻被告知對錯了月份，結果一毛錢也拿不到。
「你很笨耶！」楚瑤又敲了她一記。「男人嘛！尤其是位高權重的男人，哪個不想一手掌控天下？他想管你就讓他管啊，跟他爭辯什麼？你只要舒舒服服地花他的錢、開開心心享受他帶來的便利，人生豈不既美妙、又快樂？」
聞言，左昕璇再度陷入沉思中。是否每一段戀情都是如此？男方掌控一切，女人只要接受即可？那她的感覺算什麼？
此時，無端端地想起凌雲；那張敦厚的臉從來不帶一點兒壓力，跟他相處是一種享受……是因為他們是朋友，而她與方渥華之間是情人，所以有此不同嗎？
好煩！此刻才知愛情是一道恁般難解的習題。早知如此，她連想嘗試的意願都不會有，寧可日子過得簡簡單單、平平順順，寂寞一點兒也無所謂。
★★★
同樣的不順也發生在凌雲身上。
「王小姐，我昨天交給你的資料你都打完了嗎？」他走到進公司以來更換的第三位助理身旁。
王助理正著迷地看著他。真是個偉岸不群的男人，年紀那麼輕，卻有如此大的本事，才來公司半個多月，聽聞他盛名而主動與公司聯絡的客戶已有數十家之多，而且還讓公司的股價連續十來天都是漲停板，實在是太厲害了！
而且他很難得地沒有一絲驕矜的氣息，為人沈穩、待人有禮，已穩穩超越總裁成為公司女同事眼中的最佳丈夫人選。
「王小姐！」凌雲又喚了聲。「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啊？」她急急收回定在他身上的目光，慌張地翻找起桌上的活頁夾。「資料……我……那個……」
「在這裡。」凌雲替她抽出壓在最底層的紅色資料夾。
「哦，對！」她手忙腳亂地翻開資料夾，頓時，尷尬成為她臉上唯一的表情。「經理，我……」
凌雲沈歎了口氣。王助理已經是第三位因為望著他發呆、而延宕了工作的女性。
想起他對「宏泰信息」的第一印象，原以為與同種人工作，便不會再有溝通不良的問題，而他也可以如魚得水、工作愉快了。
豈料，各式狀況依然層出不窮！少數幾位對他這空降部隊抱持懷疑態度的同事，把他的經歷當成茶餘飯後的趣事般談論不休的上司，還有一個個對他心懷不軌的女職員；她們似乎把他當成最佳老公在追求啦！王助理顯然也是其中之一。
真教人意外！在美國他是出了名的無趣，就像馬鈴薯一樣不起眼，沒想到不過換了個時空，他就炙手可熱了起來。
然而，工作可以跟私情混為一談嗎？他眉頭一皺，感到胃部一陣抽疼。「算啦！這資料我自己打好了。」
「可是經理……」王助理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我很抱歉，實在是工作太多了，你再給我一天的時間，我一定會做完的。」
他給她的工作多嗎？記得進公司的第一天，他見識到左昕璇的工作量，那才叫多呢！他指派下來的工作不過是左昕璇一日工作量的三分之一而已。
「來不及了，這資料最晚三點前要弄好。」
她臉色變了幾變。「經理，我覺得喔，你應該再派一個助理給我，畢竟這麼多的工作量一個人實在做不完。」
聞言，他胃部的抽疼變成灼熱。王助理如果肯把看著他發呆的時間，抽出二分之一用在工作上，相信絕不會有做不完的問題產生，然而她卻只想輕鬆、推卸責任。凌雲又想起左昕璇。倘若她是他的助理就好了，以她的認真和責任感一定可以跟他搭配得很好。
「這件事我會考慮。」也許他又該換助理了，唉！「你先回去把桌上的文件處理完吧！」
她依依難捨地頻頻回首。「那……好吧，經理，我回去了，我真的回去了，我……」
「你回去吧！」他一句話斷了她勾引的企圖。
她跺了跺腳，自言自語地說道：「嘖！怎麼這麼遲鈍？一點兒都不瞭解女人心。」
凌雲聽見她的話，腳步頓了下。現在的女人真奇怪，心裡想的、嘴巴說的、和外在的行動都不一樣；這裡是辦公室，前一刻他們不是才在討論工作問題，怎麼一下子她又怪他不解風情了？何況，就算再怎麼渴慕感情，也不該在這種公眾地方談吧？
他不禁又想起左昕璇。她是那麼樣地天真、表裡一致，不需要人費心去猜，她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走回座位，將文件擱在桌上，他打開計算機，輸入了幾行資料，突然，難受的胃又緊緊抽了兩下。
他滿頭大汗地趴在辦公桌上吁喘著。為什麼會這麼痛苦？他的生活從來沒有這樣脫序過。
想起左昕璇，他已經十多天沒跟她談上半句話了……說來好笑，他們是鄰居、又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理論上相處的機會應該很多才是，但是方渥華的防禦網卻做得滴水不漏，他將他們徹底隔離，不准輕易越雷池一步。
好想她……難道，真被父親說中了嗎？他愛上她了？
哦，老天，好痛！他的胃是不是著火了？
不，他再也受不了了！不管方渥華怎麼說；左昕璇已經是別人的女朋友了又如何？他想見她，馬上、立刻、當下就要見到她！
他一箭步衝出辦公室，沒發現總裁方達正站在門外。「咦？凌經理……」
凌雲跑得好快，再見不到左昕璇、再不能跟她說上幾句話，他體內的壓力就要爆炸了。
「他怎麼啦？」方達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沈穩如山的凌雲露出慌亂的表情，他好奇地跟在他身後。
凌雲跑過樓梯轉進會計部，急迫得連門都忘了敲了，便一頭撞入辦公室裡。
裡頭五、六位同事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注視著這貿然闖入的不速之客。
左昕璇最先回過神來，喊了聲：「凌大哥！」
一見著她，凌雲抽痛了好幾天的胃奇異地被平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