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丹菁
以往,儘管她也住在宅子裡,可老闆向來不怎麼管她,兩人也甚少碰頭,所以才會相安無事。
可今兒個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不曉得是流年不利,還是兇犯煞來著,只要和老闆在一塊兒,一個不小心便又出事了。
依她看,還是暫時別見面的好,省得又害他傷著了哪兒。
「我呸!」他沒說、沒說,他也是指那一晚而已,又沒說往後都別再見面,淺櫻那混蛋居然斷章取義,看他怎麼修理她!
「老闆?」不是這樣子的嗎?
「不過是湊巧罷了,犯得著怪力亂神嗎?」他才不信那種事。「那一晚我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真沒想到,她居然是因為淺櫻的話才刻意不接近他,害得他像個傻子般的胡思亂想。
他居然為了這種小事在煩心,真是的!看來他真的是太過空閒,才會滿腦子奇怪的想法。
「是嗎?」她還是有點怕耶。
「就是如此!」君還四不容置喙的說:「還有,我告訴你,這幾天你不過來服侍我,反倒教我不便極了。你說,你要怎麼賠償我?」
「這……」要怎麼賠償呢?
「我的手還沒好呢!」雖說已經過了十幾日,想要動動指尖不是挺難,可要活動整個掌骨,那是不可能的。
「呃……可我怕傷了你。」她可不想冒險。
「我都不怕你傷我了,你怕什麼?」君還四沒什麼耐心地吼道,直瞪著她斂下的眉眼。「不用說了,跟我走吧!」
話落,他隨即拖著綠繡往外走。
***
「去哪兒?」綠繡被君還四拉著走,慌張地問。
「今兒個我與人有約,這事拖不得,你同我一道去吧。」
「我去幹嘛?」
「用你的手幫我寫字、幫我記帳,要不然呢?」君還四走得很急,壓根兒不管綠繡跟不跟得上。「你以為我到外頭需要帶個下人礙眼嗎?你認為你是下人嗎?倘若你是下人的話,你老早就教我給丟了!」
有哪個奴婢敢在他眼前貪睡的?就屬她最了得了。可容得下她造次,自然是因為她不是下人。
「但是,我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要繡制披風,我怕……」雖然很感謝他沒拿她當下人看待,不過,她真的還有事要忙。
「難不成你都還沒有動工?」君還四驀地停下腳步,回頭方要問清楚,卻教她迎面撞個正著,力道之猛,讓她頭上的胡帽都給撞掉了。「你沒事走得這般急作哈?想把我給撞死啊?」
太難了,憑綠繡這等身形要撞倒他,猶如登天般難。她柔柔軟軟的身子撞進他的懷裡,壓根兒不覺得疼;相反的,這滋味倒也不怎麼差。
啐,真是太空閒了,閒得教他滿腦子的異想。
管那滋味到底差不差,他是老闆,而她只是管事,兩人的關係再清楚不過了。
「我……」明明是他拖著她,教她停不下腳步才撞上的,怎麼又怪起她來了?
「你啊……」君還四不禁輕歎一聲,彎身替她撿起胡帽,方要幫她戴上時,卻發現她的頭髮……「啊——」
他鬼吼般地哀號一聲,嚇得綠繡瞪大了眼。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你的頭髮為什麼變短了?」
君還四瞪大黑眸,仔細地審視她綁成辮子的頭髮;向來都是過腹至臀,怎麼今兒個卻只到背上?
「呃……」要怎麼同他說才好?
見他雙眼直瞪著她的肩背上頭,綠繡一時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不過是頭髮罷了,這有什麼稀奇?
剪短頭髮,還會再長長啊,大唐律例,並沒有規定女子不得剪髮吧。
「該不會是你自個兒一時不小心把頭髮給剪了吧?」他大膽推測著。
有可能,這種事真的有可能,實在是因為她有時太迷糊了,而她又不怎麼愛綰髮,說不準手上拿個剪子時,一個不小心便剪了發。但是,她真會那般少很筋嗎?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麼……「是呀!」綠繡順手推舟地說。
要不,倘若真要她解釋清楚,可真不知道要說到什麼時候,倒不如什麼都別說好了。
她真是不懂,不過是剪個頭髮,他的反應需要這麼大?
「真是如此?」君還四仰天暴喝著。
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老闆?」她驚愕地望著他,隨即拍了拍胸口,順順口氣,壓根兒不解他的反應為何如此之大。
她是犯了什麼大罪?
綠繡鎖緊柳眉,瞪著他的雙手欺近她,大剌剌地按在她的肩頭,突地板過她的身子,感覺他的大手拉起已被她剪得有些短的髮絲;此時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教她不由自主地打了陣寒顫。
老闆他……對她有非分之想?
應該不會吧?從他的一舉一動,完全看不出來啊!
「一頭雲瀑般的長髮,居然被你不小心地剪掉了,真是太教人心痛了。」君還四嘴裡唸唸有詞。
綠繡在一旁卻聽得一愣一愣的。她嚥了嚥口水,偷偷回頭睇他,驚見他面露痛苦地蹙緊濃眉,彷彿是對她這一頭長髮不捨極了。看來,他不是對她有非分之想,而是對她這一頭長髮有古怪的偏愛吧!
可從沒聽他說過啊,不過,若想要聽他說出口,也太難了些。「老闆,你不是說約了人嗎?」綠繡舔了舔有點乾澀的唇瓣。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髮絲在他的指間滑動,可以感覺到他的雙眼投射出又愛又憐又怒又氣的噙焰光芒,她再不趕緊阻止他,就怕他真會在這兒站上一個上午,站到她體力不支倒地為止。
「我約了人?」他有些精神渙散地問。
管他約了誰?他的心正在泣血啊,就因為她的少根筋,便剪著了他最喜愛的發。
「倘若不趕緊赴約,成嗎?」感覺他有些偏執,她不由得再進言。
「誰睬他?」他微惱地吼道。
她沒瞧見他正忙著嗎?他哪裡還有多餘的閒暇去管其他瑣碎的事?
「可……」綠繡有些不知所措地微顫,嚥了嚥口水道:「老闆,你一直摸著我的頭髮,這樣子……是不是有點逾矩了?」
聞言,君還四驀地一愣,有點失焦的大眼突地大睜,啊的大叫一聲,同時他的身子也往後跳了一大步,驚魂未定地瞪著她。
「我……」是不是太忘我了?
真是教人不敢置信,他居然會如此渾然忘我地撫著她的長髮。雖說他原本便極喜愛她的長髮,也一直都挺想要摸摸看;可想歸想,他從沒有真正付諸行動過,想不到在這嚴重的打擊之下,他居然情難自遏地撫上她的長髮,真是……下流!
倘若她不出聲制止的話,莫不知道他會不會這樣摸啊摸的就……
綠繡努力地端起笑意,回身睇著他。「老闆,你不是和人有約嗎?」到底還要不要去啊?
「對對對!」君還四點頭如搗蒜,原本想要再拉著她跑,然而一想到方纔的事,他揚在半空中的手隨即又放了下來。「趕緊走吧!若是遲了,可真是不好意思。」
「哦。」見他轉身大步走著,綠繡隨即鬆了一口氣。她撿起胡帽趕緊將編好的辮子塞入胡帽裡頭,掌心貼向粉頰,感覺掌心一陣熱意。嚇死她了,她差點教他嚇得快要站不住腳。
她以為自個兒挺大膽的,可誰知道……原來她膽小如鼠啊,心都快要蹦出胸口了。
幾乎要以為他對自己有非分之想了,雖說她有點怕,受到了些驚嚇,可知道事情不是那一回事時,卻又突然有些失落;還以為他發現了她的心思,可到最後,證明是她想太多了,真是有些可笑。
***
「所以說!到西域一途,我倒覺得挺可行的。」
松岳酒樓二樓臨街的雅間裡,傳來了說話聲,說話的人一打住話語,隨即便進入了冗長的靜默,逼得他不得不又開口道:「就不知道君四少的意下如何?」
君還四彷彿充耳未聞,雙眼顯得有些呆滯,輕輕地飄向直想躲進矮几底下的綠繡。
綠繡有些不知所措地閃躲著他的目光,但不管她怎麼閃,總覺得他的視線依舊纏繞在她身上,而不是在她的頭上。
識得他三年,她到現下才知道原來他對她的頭髮有著令人不解的喜愛,更教她打定主意,往後絕對不在他面前放下頭髮。
不過,現在不是談論這個問題的時候,而是對面的胡大爺,臉都快要綠了,而老闆還不回應他,這……
「看來君四少是認為綠繡師傅比西域還要迷人多了。」胡老爺冷哂道。
「呃……」綠繡猶豫著要不要開口,不過側眼瞄了君還四一眼,見他不知道已經神遊到哪裡去了,她不禁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老闆,到底是怎麼著?就算他再怎麼愛她的頭髮,也不該有這種反應的,是不?再說,頭髮剪了還會長呀,他怎會為了一頭長髮變得魂不守舍?
「那肯定是因為綠繡師傅的美顏教人難以轉開視線所致。」
綠繡偷覷另一側的何公子,聽及他的論調,眉頭不由得蹙緊,她不著痕跡地調回視線,卻見著君還四已回神,把目光轉到何公子身上,才教她鬆了好大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