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丹菁
「我可以伺候你一輩子,我不一定非要嫁給夜蒲,我……」她欺近他,纖手輕觸上他的臉,他卻嫌惡地閃開。
倘若真要嫁,她寧可嫁給他……可他又怎麼接受得了仇人之女?
「你以為我要你嫁給夜蒲,是為了什麼?」他緊掐住她尖細的下巴,魅眸直瞪著她儘管淚流滿面卻依舊魅惑眾生的粉顏。「我是要折磨你,好好地折磨你……」
以往,她嫌惡他得緊,現下卻又如此願意欺近他,倘若她的靠近是為了贖罪,他一點也不希罕,他還不至於落魄到要她施捨!
「倘若……折磨我,可以讓你好過些,這又有何不可?」也好,不管能否減輕她的罪孽,只要能夠教他心裡痛快,要她嫁給夜蒲又有什麼困難?夜蒲是個好人,嫁給他,怎會是折磨?
「那就這麼決定了。」他冷冷地甩開她,拿起眼罩戴上。
「六少……」見他轉身要走,她無力地跌坐在地,低聲問:「當年,你為什麼要替我贖身?」
君殘六頎長的身子微微一震。「哼,不過是一時的鬼迷心竅罷了。」
倘若不是鬼迷心竅,又會是什麼?
「那你收留我,也是一時的鬼迷心竅?」三年多的恩情,怎會是簡單的一句鬼迷心竅就能算了的。
「倘若我知道你是當年殺我爹娘的仇人之女,我根本不可能替你贖身,更不可能收留你,我該要放任你自生自滅,管你是死在路邊還是死在艷花樓裡!」他回頭怒聲喝道。
「那……你現下一樣可以這麼做,又何必要我嫁給夜蒲,一輩子跟在你身邊呢?」夜蒲是他的貼身侍衛,是一輩子都離不開他身邊的,不是嗎?
倘若真是要折磨她,將她趕出府,或是將她賣回艷花樓,不是最好的方法?
「那是因為我要折磨你,你聽不懂是不是?」他怒不可遏地踹門離開。
常磬抬起淚眼,緊握在衣襟上的力道未減,仿若只要手一鬆,便會心痛而死。
他買下她的初夜時,壓根兒不在意她的張牙舞爪,非但沒糟蹋她,甚至還替她贖身、收留她,還拔擢她為管事……儘管他說起話來總是冷嘲熱諷,然而他卻未曾真正傷害她,若是仔細一想,便會發覺……他是疼她疼得緊。
見她駭懼欲死,遂不捨糟蹋她;不捨她遭人糟蹋,遂替她贖了身;不捨她流落街頭,遂好意收留她;不捨她做苦差事,遂拔擢她為管事……他的冷嘲熱諷,說穿了,不過是他自卑所致,倘若不將她身份壓低一些,他怎麼受得住?
他偏好美麗之物,卻未曾見他在任何美麗的男女身邊逗留,可他卻將她留在身邊……為何她非要到這當頭才想透?
他其實是有些喜愛她的,要不他為何願意為她做這麼多?
然而,她卻是他的仇人之女……老天為何要這般折磨他們?倘若他們注定不能結合,打一開始就不該相遇,至少不該讓他們知道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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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府的廳堂上是一片教人不寒而慄的靜默,壓根兒瞧不出正在辦喜事。
夜蒲一身簡單便服,就連喜冠都沒戴,而身旁和他一起牽著同心結的常磬亦是一身襲衣,只是臉上簡單的罩上一塊紅紗巾。
守大門的小廝充當媒人在一旁喊禮,從一拜天地到二拜高堂,大廳靜默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大廳上充當賓客的下人皆屏著氣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是直盯著坐在高堂位置上的君殘六。
「繼續……」君殘六淺呷一口酒,斂眼瞅著底下的一對新人。
「哦。」小廝仔細地觀察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夫妻對拜……」
夜蒲抬眼睇著一臉陰鷙的主子,不知道這最後一拜,到底該不該拜……再拜下去,可真是要天理不容啦!
「六少?」他不要啦!他好怕。
「還不繼續?」君殘六低斥道。
夜蒲無奈地低歎一聲,拉著同心結,硬是和常磬對拜。
六少若真是執意這麼做,他又能如何?
「禮成,送入洞房。」小廝依禮宣佈,隨即將兩人推往一旁的渡廊。
君殘六睇著他們倆回喜房的身影,抓起酒壺,狠狠地往嘴裡灌上一大口,煩躁地吼道:「今兒個是辦喜事,你們寂靜成這模樣,是以為在辦喪事嗎?」
「呃……恭喜、恭喜。」
君殘六一聲令下,下頭的人舉杯的舉杯、賀喜的賀喜、拍手的拍手,熱鬧的情境和方才相差甚遠。
「恭喜什麼?」他又突然道,陰鷙地瞪著下頭一干強顏歡笑的下人。
「恭喜……」下頭一干人莫不絞盡腦汁地想著。
突地,有一人擊掌道:「恭喜六少促成了一段好姻緣。」
「你又知道是好姻緣?」他又灌上一大口酒,打算喝個不醉不歸。
「那是一定的,夜蒲長得一表人才、濃眉大眼,而常管事長得國色天香、沉魚落雁,絕配啊!兩人能夠結為連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六少真是英明。」下頭的一人說得理直氣壯,壓根兒不知道大難臨頭,死期不遠。
「你的意思是說我長得像鬼,所以配不上她?」他發狠地將酒壺中的酒灌完,並將酒壺往地上一丟,緩步走下來,瞇起隱晦的黑眸直瞪著一名小廝。
「沒啊、沒啊!」小廝左看右看,驚慌得很。
誰啊?是誰想死,說六少像鬼的?不是他啦!
「你是拿夜蒲同我這主子做比較,是不?」他湊近他,黑眸蘊藏著肅殺之氣。
「我、我……」小廝淚流滿面,無法辯駁。嗚嗚,到底是誰害他,他做鬼也不會原諒他的!
「呃,這、這喜房就在後頭,怎麼夜蒲同新娘子一進去,就不出來了呢?會不會是捨不得呀!」一旁的大廚見義勇為,努力轉移話題。
君殘六轉身瞪向他,陰寒的目光仿若要將他大卸八塊。
「六少、六少……」嗚,早知道他就不要強出頭了。
君殘六狠狠地瞪他一眼,隨即轉身往渡廊走去。想到夜蒲將要擁有她,他便感覺血液在體內逆流,儘管他是他的好兄弟,儘管他和他親如手足,他也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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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根本是兒戲嘛,不算數的,你別胡思亂想。」
一進喜房,夜蒲隨即扯掉同心結,順便替常磬取下紅紗巾,並坐得遠遠的,不敢越雷池一步,還不忘努力安慰她。
「是我欠他的……」她無神地斂下眼。
「沒什麼欠不欠的,人又不是你殺的,那是……」哎呀,他就不愛幹這種苦差事,可誰要他是個下人!
「但我爹殺了他爹娘,甚至還弄瞎了他一隻眼、毀了他的臉……」她多希冀一覺醒來,一切都是假的,然而事實就是事實,儘管她不想面對,卻也磨滅不了爹曾經對他的所作所為。
「不過就是半張臉,他不會……他……」哎呀,他就是說不出口。
六少不會在意才有鬼咧!六少多麼在意那張臉,在意血海深仇,所以才會下了這古怪的命令,然而……打算折磨她,為何要他娶她?這折磨的應該是他,他真的好無辜哪!
「他很在意的,不是嗎?」府裡有誰不知道他在意那只被戳瞎的眼?
「呃……」唉!他真的辯駁不了。
「我還他半邊臉!」她突地從袖子裡抽出一把雕刀。
「不要啦!」夜蒲眼明手快地抓住她持刀的手。「你怎麼會帶著這種凶器跟我拜堂啦!」
他的妻子不一定要美若天仙,但要是有著跟六少一般可怕的半張臉,他可能會在半夜嚇醒、嚇死……再者,她不是他的妻子,她是六少喜愛的人,他是拼了命也得要阻止她。
六少也真是的,何必在意那麼多?
真是愛上了,那就放手一搏,管他什麼血海深仇,橫豎那都是上一輩的事,又不是她下令要殺的,何苦把罪給算在她身上?再說,臉毀了一半也不打緊啊!眼罩蒙緊些,不嚇到人不就得了?
「倘若我把這半張臉給毀了,是不是多少能夠還他一些債?」她抬眼睇著他,剔亮的眸子盈滿了淚水。
「無濟於事,六少是心病,你甭跟他一道瘋,這樣我遲早也會被你們給逼瘋的!」不管了,他要請調,他不要再當六少的貼身侍衛了,他寧可跟在瘋癲的二少身邊,也不要待在這裡了啦!
先把刀給他,一切都好商量,要不他們這樣拉拉扯扯的,若是不小心給割傷了,那……
突然,砰的一聲,喜房的大門被無情地踹開;還有幾塊斷木飛到他身後,他驚詫地往後一睇,難以置信地瞪著站在大門外的君殘六。
「六少?」他趁她閃神,忙將她手中的雕刀搶過,再趕緊退到一旁。
「你為什麼沒有回大廳敬酒?」君殘六獨存的一隻眼直瞪著他的手,回想著他方才緊握著她的手。「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是此等急色鬼,居然等不到二巡酒過後,現下便想對她……」
他好大的膽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