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丹菁
她很累,十分地疲憊,所以她什麼都不願再想,什麼也不想做,只是想要靜靜地半躺著,等待身體的不適感消失。
「唷,還是一樣伶牙俐齒的。」他訕笑著,在她的身旁坐下,又接著道:「聽說,雪梅仍是不見你?」
這一點對他而言十分地重要,或許他可以解釋成雪梅妒忌著他對瓶靜的寵愛;因為瓶靜是她最疼愛的婢女,甚至嫁入觀府亦非要帶著她不可。因此,當他決定要娶瓶靜、當他總是待在西苑時,她的心裡倘若有所掙扎,便是表示她對他並非是絕對的無情。
「這不干二少爺的事。」裘瓶靜淡然回道,身體仍是極端不適,甚至在這寒凍的氣候裡,她仍不斷地冒著汗,一股噁心的感覺直襲上她的胸口,折磨著她幾欲無法承受。
「是嗎?那我來說一件關於你的事好了。」他仔細地睨著她,發覺她的臉色果真是比前些日子差多了。
「你又想要說什麼了?」
她真希望他可以離開這裡,她想要好好地休息一會兒。
「方纔尋朝敦來了。」他睨著她,見她沒什麼反應,勾起唇又笑了,畢竟他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我同他說了你的事。」
「什麼事?」她急急回眸。
「當然是你的清白……」他蓄意地拉長語音。
裘瓶靜呆若木雞地盯著他,仿若他所說的話過分深奧,她壓根兒聽不懂,只能愣愣地坐在椅上。
「方纔我同他說……」觀仁偲見狀,不安好心地替她解釋清楚。「我根本不曾抱過你,我根本不是你第一個男人,我要他猜猜到底誰會是你第一個男人,你說呢?」
他自知她的脾性絕對不可能做出如此驚世駭俗之舉,但現下的他過得極不如意,既然他過得不好,他也不允他人過得好……而且他再也受不了兩個傻子各自相思,只在心裡頭想著念著,卻不曾見他們有所行動!等得他都厭了,與其如此,倒不如讓他好心地為他們斬斷情絲。
「你為什麼……」一口酸氣衝上喉頭,裘瓶靜冷不防地吐出一口酸液,剎那間眼前一片黑暗,她彷彿落入了無窮無盡的深海之中,她見不到黎明,感覺不到溫暖,只是不斷地沉入沒有止境的深淵。
他為什麼要說?為什麼要這樣子害她?
她只是想平平靜靜地過日子,為什麼他連這樣都不允許?不管尋大人對她是怎樣的看法,但她就是不想讓他知道,不想讓他知道。
天,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難道她一生所受的苦還不夠嗎?
***
翌日——天方亮,尋朝敦便上觀府拜訪,然而卻與觀仁偟起了誤會大打出手,最後拖著受傷的身軀,由北苑往西苑走,像是發了瘋似地在主屋裡頭尋找觀仁偲的蹤影,然而這裡不只見不到他的身影,就連瓶靜亦不在這裡。
他在西苑打坐了一會兒,讓淤在體內的傷稍稍緩下,才又繞到東苑,想要拜訪東苑主人季雪梅,詢問她關於瓶靜的事。
然而,他才在東苑主房外駐足了一會兒,正思索著要如何詢問時,便見到一抹頎長的身影自裡頭走了出來。
「仁偲?!」
難道他像他之前跟他所說的那樣,真佔了自個兒親爹的妾?
不管了,畢竟這並不關他的事,他現下只想知道瓶靜到底在哪裡。
「我道是誰這麼一大早好興致地到東苑來,原來是你。」他勾起唇,笑得邪氣,絲毫不把他的怒氣看在眼底。
「瓶兒在哪兒,我有話要跟她說。」尋朝敦急切地道,逼近他身邊。
他想了一整夜,不管如何,他定要親耳聽到瓶靜對他說,其他人說的他一概不相信。
「找她做什麼呢?」觀仁偲悠閒地走著,往東苑前方的曲橋走去,不讓兩人的對話吵醒了仍在睡夢中的季雪梅。「昨兒個,你不是如一隻喪家犬般地逃了回去,今兒個怎麼還有勇氣來?」
他向來瞧不起他這種男人,明明想要一個女人,卻又故作清高,自以為是的忍受思念之苦。
「我要問她事實的真相!」他暴喝著。
儘管她非完璧之身,他也不認為她會出賣自個兒的肉體以換來優渥的生活,倘若她真這麼做的話,那麼她現下的身份不該只是奴婢而已,這之間必定出了什麼問題,只要她說,他會相信她。
「知道真相又如何?倘若真如我所說的呢?」觀仁偲挑眉睇著他。
真相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他到底決定要如何待她,重要的是他的想法到底是什麼。
「不可能的,瓶兒不是這種人!」他想也不想地駁斥。
瓶靜雖為奴,但她的性子極烈,她怎會如此糟蹋自己?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她才會……不管了,他一定要找到她問清楚。
「你又知道她是怎樣的人了?你和她到底有多熟識,你對她的瞭解到底有多深?說穿了還不是你的同情心氾濫!你只是用你的身份看待一個悲苦的姑娘,所以同情她、憐憫她。其實只是你多餘的感情在作祟!」觀仁偲毫不留情地抨擊他。
從昨兒個他便看出他的真面貌,倘若他真是愛著瓶靜的,不管用什麼手段,他也應該自他的身邊帶走瓶靜才是,豈會仍放她在他身邊?難道他會不知道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獨處一室只會做一件事情嗎?
而他居然愚蠢地放心任她獨住在西苑裡。
倘若換作是他,他是絕對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即使要他傾家蕩產、身敗名裂,他也只要一個她!
「不是這樣的,我對她不只是那麼單純的念頭!」
倘若真如觀仁偲所說的那樣,他又豈會如此痛苦?倘若他對她只是憐憫的話,他的心又豈會為她而痛?
是愛她,是真切地愛她,他早就明白了這一點,只是當他發覺的時候,卻已是她身不由己的時候……他也想要帶著她走,但是他不願意自個兒的一意孤行毀了她的名聲,難道這一層的顧慮亦是多餘的嗎?
愛一個人,不就是希望她幸福嗎?
只要她過得好,或許他便能釋懷,但是她過得不好,而始作俑者就是眼前這可惡的男人!
「那你說,你打算怎麼做?」
觀仁偲抬眼瞅著他,想借由他的答案解剖他的真心。
第十章
「什麼怎麼做?」尋朝敦不禁錯愕,她是觀仁偲的妻子,難道要他帶著她走?
朋友妻不可戲,他豈會不懂這些道理?他可以不理睬禮教的束縛,但是瓶靜呢?要她如何面對這一切?她只是一介女流,他怎麼捨得她再受苦?
「哼,說穿了,你也不過爾爾。」觀仁偲撇了撇唇笑著。「怎麼,你也是為了尋府的面子問題,而不敢帶她回去的,是不?可見你根本不是愛她,否則你又怎會放心將她一個人留在我的西苑裡?」
倘若是他,別說一天,他連一刻也受不了,豈會等過了個把月才上府理論?
「胡說,我是為了顧及她的名節,我不是你所說的那般!」尋朝敦怒吼著。「我一個大男人又何必在意什麼,但是瓶靜不同,我自然得為她多想想,我怎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強將她帶走?」
「我都說無所謂了,難道你還聽不懂?」他笑著,妖魅的眸裡淨是算計。
像他這種懦弱的男人,既然保護不了瓶靜,他也沒資格擁有她;而像瓶靜那般傻氣地只為他人著想,甘願放棄屬於自己幸福的人,他也不在意將他們徹底分離,免得他三天兩頭往觀府跑,打擾了他和雪梅。
「那不是你說了便算的事,你這麼做根本是不尊重她!」尋朝敦氣極,握在手中的氣勁漸漸地凝成一股風暴。
他不想再動武了,方才與仁偟打了一架,他可不願意再同仁偲也打上一回合。但倘若他再用此種語氣談論瓶靜的話,他可不知道他是否按捺得了自個兒激憤的怒氣了。
「我不尊重她?」他嗤笑著。「別笑死人了,你知道嗎?我連她肚子裡頭的野種到底是誰的都不知道,但我卻沒將她趕出去,這樣子的我還算不上寬宏大量?」
天底下有哪個男人可以允許自個兒的妻子偷人偷得如此理所當然?又有哪一個男人允許自個兒的妻子不在自個兒身邊?這天下之大,大概無人能有此度量,不過既然他的心亦不在她的身上,他亦不怪罪她,更何況這一切還是他一手策劃的。
「你說什麼?」尋朝敦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怒紅了寒驚的眸。「你居然不認她肚子裡的孩子,居然認為是她偷人?」
她有孕了,但卻被他數落得如此難聽?難怪他見她近來消瘦得可怕,原來全都是因為他,這把怒火燒得再也忍不住,憤怒催促著他揮動雙拳。
觀仁偲見狀,隨即將他推開,用雙手抵擋著他的拳頭,然他才一接下,身軀便踉蹌地往後退了數步,勉強擋住這劇烈的攻擊。只見尋朝敦揮掌擊向他的顏面,其勁力之強,即使觀仁偲立即用雙手護住了顏面,仍是被震得飛撞到一旁的假山上頭。他吐了一口血,不覺動怒了,只見他提氣站起,運足氣力打算與他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