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丹菁
裘瓶靜忙不迭生起爐火,到床榻邊拿出一條補釘過的大布巾,想要遞給尋朝敦。
「甭忙了,我說了我沒事。」
尋朝敦瞧她略胖的身子在這小房間裡東竄西跑的,忙得不可開交,令他感到有些心疼。
與觀府裡頭的下人相比,她算是好上許多,懂得體恤、懂得貼心,懂得伺候主子不與人爭執;即使是讓人欺負了,她亦是全力反擊,而非像薛金荷那般過分良善得任人欺凌。
還好,至少她還知道要保護自己,不過,他實在沒想到觀府裡的婢女在他面前總是千嬌百媚、曲意奉承,而實際上竟是如此地狠毒,把她給傷成這樣,真是讓他開了眼界。
「尋大人,是不是奴婢的布巾太……」
瞧他直盯著她,裘瓶靜不禁閃避著他的注視;他為什麼要這樣盯著她?難不成是因為她手中的布巾太過破舊了,他不願意擦拭?
可怎麼能不擦拭呢?這樣子下去的話,他一定會染風寒的。
要不然的話……「那請尋大人等奴婢一下,讓奴婢到東苑拿條新的布巾,你等等。」話落,她便將布巾丟到一旁,急著要往門外竄。然才踏出一步,她就感覺到一股力勁扣住了她的手腕,令她不由得回過頭。
「不用了,這個便可以了,你也趕緊換件襖子吧!」尋朝敦將她拉回自己身旁,拿起補釘的布巾擦拭著,隨即轉過身去,要她趕緊換下身上那件破襖子,否則染風寒的人會是她不是他。
「奴婢就只有這麼一件……不打緊的,奴婢一點都不冷,倒是大人,你得要趕緊將衣裳脫下來,否則真的會染風寒的。」她愧疚不已。
真是的,第一次見面便潑了他一身濕,第二次見面又把他推入池裡……唉!他方才不是走了,怎麼又回頭?她早就抱定一個人摔下池子,頂多再換件衣裳便成,哪知道他卻突然出現。
「我?」他有點遲疑,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算是有悖禮教了,倘若兩人皆衣衫不整的話,那豈不是……「我看不用了,天候還不算太冷,待會兒就會幹了,你就別忙了。」
再怎麼說,他可也是男人,是不?
裘瓶靜的體型雖略微豐腴,但是這張嬌俏臉蛋上頭,有著一對堅毅不屈的水亮眼眸,而水汪汪的眼眸上頭有著彎彎的柳葉眉,直挺的鼻樑下頭則是鮮嫩欲滴的嬌嫩菱唇。
眼前的女孩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真不知道那些婢女怎會拿她和薛金荷相比,不過這並非意味著薛金荷其貌不揚;裘瓶靜雖是豐腴了點,可他不認為她是個醜女,薛金荷亦是。
女人在他的眼中皆是美的,而裘瓶靜在他的眼裡,雖不是絕艷,但極對他的味。
他極欣賞她,就像是堤上迎風綻放的荻花,令人移不開眼,又打從心底地著迷她在風中搖曳的姿態。
「但是你的身子都濕了……」裘瓶靜囁嚅道。
難道是因為她的身份太低賤,他不願意讓她服侍他更衣嗎?但也不能不更衣呀,天氣這麼冷,倘若著了涼,可不是好玩的事。
「無妨,你別放在心上。」尋朝敦輕聲道。
「可是這樣子的話,會令奴婢愧疚的。」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但是她知道身為奴婢的本分,她絕不會做出任何落人口實的事,絕對不會讓那些人再對她無理取鬧。「大人,還是讓奴婢替大人更衣吧,否則奴婢的心會不安的。」
話落,她湊上前去,主動替他拉掉腰間的束帶,拉開了濕透的外袍,然後動手脫他的單衣。
「瓶靜,你……」尋朝敦睨著她,房裡的氛圍似乎太過於詭譎,想推開她又怕一個不小心把她給傷了。
「是奴婢闖的禍,奴婢會自個兒擔,還請尋大人千萬別以為奴婢是厚顏無恥地想要占尋大人的便宜。」
裘瓶靜望著尋朝敦結實的挺拔身軀,小臉蛋不禁緋紅,然手上的動作仍利落的褪去他僅剩的單衣,令人看不出她的羞赧。
「夠了,我知曉你的閨名喚做瓶靜,我以後便這麼叫你,而你也別再自稱奴婢了,聽起來怪刺耳的。」尋朝敦任由她脫去他身上的衣物,直到微涼的空氣包圍著他赤裸的上身。
「可是……」她有點為難,倘若真是這樣喚她的話,那些奴婢說不准就以此為由,又要欺負她了。
她是不打緊,但她怕那些人不知分寸,若傷了小姐可就不好了。
「沒有可是,就這麼決定。」尋朝敦輕聲地打斷她的三心二意,續道:「你先忙你自個兒的事吧,甭急著替我烤乾衣袍。」
他盯著她臉上的傷還有散亂的髮絲,心底透著連他也不懂的心疼。
「我的傷不打緊,尋大人的事比較急。」裘瓶靜羞赧地道,忙著將衣袍放在架子上頭,不敢睇向他結實的胸膛。
「誰說的?」等她把衣袍架好,他便拖著她坐到床榻上去,以大手輕撥著她的髮絲,撫過她臉上的傷;瞧她不經意地蹙緊了眉,他的心彷彿也被她給揪緊了。「疼嗎?有沒有可以抹的藥?」
女孩子都愛美,她的臉傷成這樣,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痕。
「不用擦藥了,這種傷放個兩天,自個兒會好的,尋大人別掛心了。」她羞澀地別開眼,不知道該將目光放在哪兒。
尋朝敦看著她,歎了一口氣,又問道:「你為什麼會讓她們欺負?是她們無故找碴,還是你犯了什麼錯?」
「是她們欺人太甚。」裘瓶靜恨恨地喊道。
倘若不是她們太過火了,她又豈會動怒?衝著她來,她都無所謂,可一旦惹上小姐,她可是會盡全力保護小姐,否則她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夫人?
「怎麼個欺人太甚?」他早已風聞觀府下人的放肆,在他的眼底,大夥兒可都是虛偽得很,他本是不覺得有什麼;可今兒個他卻親眼目睹了她們的惡行,即使是玩笑,也太過分了。
入冬的池子可是冰寒徹骨的,說不準掉下去了,恐怕連小命也跟著一起丟了。
「她們居然不給我家小姐膳食,我還未找她們理論,她們倒是先來找我麻煩,我連原因都不知道。」她咬牙切齒地道。但她猜想,她們找上她的主要原因該是為了他。
「你家小姐不是觀老爺的妾嗎?」尋朝敦微愕,觀府對待下人未免太寬容了。
「可老爺一直沒有交代些什麼,我家小姐在觀府的處境實在是尷尬極了,有時候她們連膳食都不送,唯有二少爺在的時候,她們才會按時送來。」她不禁替自個兒的小姐叫屈。
今兒個就是因為二少爺不在,她才打算去找老爺的,否則她不會到北苑去。
「是嗎?」尋朝敦頓了會兒,總算明白為什麼一個觀府下人身上會穿著一件破襖子,甚至還讓那些婢女欺負。主子都不受尊重了,更何況是她身邊的婢女?
他可以猜想得到裘瓶靜在府裡的窘境,而事情不能再這樣子下去;他思量了一會兒,突道:「待會兒,我帶你上街。」
「嗄?」裘瓶靜登時瞪大了眼。
第三章
儘管冷風颼颼,寒意襲人,但在街道上,仍有三三兩兩的人在胡同、瓦子邊聚集著,街上始終是一片繁榮景象。
「大人,這樣子似有不妥。」
裘瓶靜坐在馬背上,挺直了背脊,硬是不敢讓自個兒的背觸上身後結實的胸膛。然而第一次騎馬,她真是快要嚇掉了半條命了,只敢用雙手緊緊地環住馬頸,怕不小心會摔下馬。
她以為尋大人是說著玩的,沒想到待她把衣袍給烤乾後!他竟然不由分說地抓著她往外跑,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她上街。
這怎麼成?她還有很多事沒做完,而且她不在小姐身邊,怕小姐又要遭那群不要臉的奴婢欺負。
「有何不妥?」尋朝敦瀟灑地笑著,微瞇的眼眸正逡巡著布鋪。
待目標鎖定之後,他便揚手,要身後的侍衛退下,然後將馬停在鋪子前,率先跳下馬後,伸出手等著要抱裘瓶靜下馬,卻見到她一臉猶豫。
「大人,我看我還是回去好了。」她訥訥地說道。
她斂下清灩的水眸,聽到的是近在耳邊的竊竊私語,她並不覺得難堪,只因她早就習慣了他人以她的身材大做文章,但眼前的情況不同,現在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況且,她的臉上還有傷,她最引以為傲的,只有這一張臉了,但現下卻花了,想必看來十分可怕。
「都已經到了,下來吧!」
尋朝敦毫不理會她的拒絕,手一伸,不由分說地將她自馬上拉了下來,落在他的懷裡。
「尋大人……」裘瓶靜顫著聲說不出話來。
天!他真是與一般的官宦不同,居然在這街道上抱著她……她的體態不算輕盈,他抱著她,會不會把他的手給折斷了?她心裡思忖著,卻又不敢隨意亂動,怕一個不小心,真會惡夢成真。然而在她正擔憂著時,她卻感覺到他開始移動,她轉頭一看,發現他正抱著她往布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