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丹菁
他不是要她成為他的奴隸嗎?不是將她看成他的禁臠,不是一直羞辱著她嗎?為何他要救她?「你方才是在發什麼呆?」他冷冷地瞅著她,墨黑的眼瞳閃過一抹鬆懈的神色,心裡的恐懼總算再次被他壓抑下來。
該死,他居然在發抖,他居然如此畏懼再次失去她……
他從來不懂得孤寂,從來不懂得畏懼,然而愛上她以後,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像是惡夢似地直繞著他打轉,無孔不入地啃蝕著他的心,瘋狂地震撼著他的靈魂,令他驚惶不已。
這個笨女人,居然這麼不懂得珍惜自己?她以為她真的成了全魔嗎?她以為自己一旦被那把劍刺入心窩,她還可以活下去嗎!
可惡至極的女人!
「我……」
她確實是在發愣,因為她無法對人類出手。
從小到大,她只有被欺負的份,不管是被扔小石子,還是被人吐口水,她都不會還擊,即使那個人打算一劍殺了她……她仍是無法反擊。
那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她甚至還可以感受到那鮮紅的血液在他的體內流動,她怎麼可以因為他要殺她而反擊?她寧可被殺……
「難道你除了會伏魔,其他的你什麼都不會嗎?」他怒不可遏地吼著,瞪大的眼瞳迸射出墨綠色的光芒。「人類如何欺負你,你都無所謂,反倒是一些沒有得罪你的魔物們,活該倒霉要落到你的手裡,活該被你收服?身為魔之一族,我實在替你感到丟臉!」
「我不是魔!」十方籬驀地駁斥。
她不是、她不是!她是個人,儘管現下變成了這個模樣,她仍是人,她仍是人……
「你瞧瞧你的樣子吧,如果這樣還不算是魔,那是什麼?你清醒一點吧!」他無情地譏諷著,望著她痛苦扭曲的臉,望著她不願相信卻又說服不了自己的掙扎模樣,連帶的他也感到痛苦。
該死!
「回一條宅邸吧,別忘了我受了傷。」他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著。
***
「你好點了嗎?」
回一條宅邸之後,源拓朝將她甩得老遠,便快步地走回寢殿;直到現在都已是午夜時分,他仍是不願意理睬她。
她原本也是可以不理他的,但他是為她受了傷……
「你的手還痛嗎?」她無奈地開口,得到的回應仍是靜默。
他生氣了,儘管他什麼都不說,她仍是知曉他生氣了,只是她不懂他為何而生氣。難道是因為他出手救了她,所以他不開心了嗎?可是,若他會因此而不開心,他又何必救她?
直到現在,她仍是不懂他為什麼要救她,救了她又有什麼好處?
即使他為了她受傷,她仍是不會因此成了他的奴隸,更不會因此而答應讓自己變成了魔,更不會與他共享無盡的生命。
她絕對不會變成魔的,即使身體被他佔有,即使髮色改變,她相信只要她仍擁有人類的心,她就永遠是人類。
「你要不要吃一點東西?」
過了半晌,四周仍是無聲無息,逼得她不得不發出一點聲音,驅走滿室的靜寂,及令人畏懼的冷清。
源拓朝翻過身,詭邪的眸子直睨著她瞧,驀地伸出大手,一把將她拽到自己的懷裡,狠狠地將她抱緊。
「你的傷……」她急急地問,掙扎著想要爬離他結實的身軀。
「無礙。」
他的雙臂有力地鉗制住她扭動的身子,想藉著她的呼吸和心跳來確定她仍在他的身邊,確定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他找到她了,是真真切切的她,不再是痛苦的夢,那種飄流數個時空卻尋不到她魂魄的焦躁和無助,至死他都不願再嘗一次。這一次,他定要將她變成他的同類,要她再也無法自他的身邊逃開,以最殘酷的方式責罰著他。
「可是你的手……」
她翻過他的身側,探視他受傷的那一隻手,卻發現上頭竟然連傷痕都不見了,但血跡仍乾涸在他的袖子上。
「你以為那麼一點小傷便能要我的命嗎?」他淡漠地說道,眼眸卻是深情而緩緩地注視她。
「我知道你不會有事的,只是沒猜到你的恢復能力這麼好……」她囁嚅著,粉顏因他的注視而更加緋紅。
實際上,她根本就忘了,她忘了他是魔,忘了他可以自行療傷,忘了那種傷對他而言根本不是問題。他為什麼會是魔,而她為什麼亦是不完整的人?倘若不是的話,說不定……
「怎麼了?」
「沒、沒事。」她驀地一驚,不明自己為什麼會冒出那樣的念頭;他是魔已是事實,而她的不完整亦是事實,她又何必想著那不可能實現的事?「我在想你是怎麼成為魔的?」
「不知道。」他將臉埋進她細嫩的頸窩,汲取她的芳香。「當我開始有意識時,我便是這個樣子了。」
「那你不是因為怨念而成的?」她驚詫地問。
「你以為呢?」他無奈地笑著。「我不知道這個小島上的魔是怎麼來的,但是據我所知,莫裡西斯一族存在已久,待開始懂得這個世界時,我便已經成了莫裡西斯家族中的成員。」
是的,即使他不願意成為魔,他也沒有能力改變,只因他一有意識,便是這個模樣了,沒有前因,沒有後果,像是突然間從這個世界中產生,跳脫於輪迴之外,以這樣的形體不斷地飄蕩在時空之中。
「是嗎?」她順從他佔有性的擁抱,偎在他的身邊,感受他的溫暖。「你想吃點東西嗎!」
「你願意讓我吸你的血?」他抬起幽黯的眼瞳注視著她。
「吸我的血?」
「用不著怕,即使我吸了你的血,你也不會因此而變成魔的,因為我擁有絕對的主導權,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強迫你的。」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敏感的頸子上,有意無意地試探著她。
「好。」過了半晌,她終於點頭。
他為她流了那麼多血,就算她分一點血給他也不為過,而且她相信他不會騙她,更不會害她;如果他真的要害她的話,以他的魔力,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制伏她,甚至用不著救她。
源拓朝聞言,緩緩地張開嘴,露出青冷的撩牙,在她雪白的頸子上刺下。
她驀地戰慄一下,一股刺痛麻楚的滋味令她不由自主地蹙緊眉頭,不一會兒,這種感覺便停止。
「這樣子夠嗎?」
「夠了。」他滿足地舔著唇,往她的唇探去,霸氣地將濕熱的舌探入她的口中,讓她嘗嘗她的血腥味。
「嗚……」
十方籬掙扎著,抗拒他霸氣的舌翻攪著她,那幾欲令她作嘔的血腥味,讓她感到胸口一股淤塞的痛楚。
「這即是你的味兒,是我喝過最甜美的血。」他笑道,霸氣地擁著她。「睡吧,明天一早的新嘗祭還有得你忙的。」
說完,他便擁著她沉穩睡去,掙脫惡夢的追逐;然而十方籬卻是瞪大雙眼,感覺到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竄動著,狂鷙而猛烈得令她不安,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第七章
一大早,在教堂院之前的應天門前搭起的樓閣上舉行一年一度的新嘗祭,待天皇撒下象徵性祭神的五穀雜糧,樓閣下的樂師們便開始奏出神樂曲,等待著獻舞的女巫獻舞。
不一會兒,十方籬身穿百羽衣,頂戴十色羽冠,翩翩舞起一曲神駒,妖嬈的舞姿震心惑魂,傾國的麗顏勾魄,冰艷的笑靨醉心,寒凜的威儀懾人……
一旁參與新嘗祭的大臣與沿道欣賞的百姓,莫不為她虛無縹緲的舞技所吸引,但也為她妖詭的外表所驚駭。
但儘管如此,眾人仍是無法將視線自她身上轉移,望著她伸展如雁翔,收縮如雀凝,玉手輕捻,柳腰輕擺,全然無一絲的輕佻;反倒是一臉的凜冽,仿若是受天神眷戀的羽仙,眾人瞧得如癡如醉。直到一曲停止之後,聚在應天門前的眾人像是被她擄獲心神,久久無法回神,甚至連她人都已經離開了,眾人仍沉醉於方纔的幻夢之中。
十方籬在少納言的服侍之下,換下一身羽衣,才又慢慢地走到樓閣下,望著熱鬧的男男女女跳舞,粲笑如花,她也不禁漾出笑容;但一見到她出現在廣場上,人們對她投以注視的眼神,有著驚駭、有著驚艷,也有著濃濃的悚懼,令她趕緊轉身離去,不願面對傷人的眼光。
源拓朝呢?
她驀地轉過纖柔的身子,水眸怯怯的再睨向熱鬧的人群,尋找著源拓朝的身影;方才跳祭神曲時,她還瞥見他站在樓閣上望著她,看見他那一雙為她驚艷的眼眸熠熠發亮,毫不掩飾他的柔情,穿透重重人牆,灼熱地注視著她,為何現下卻見不到人了?
她勇敢地面對著眾人對她的注目,只想要找出他的身影。
晶亮的眸子觀望一會兒,最後終於在樓閣旁最靜默的地方,望見他的身影,她的心驀地怦跳著,才剛想要踏出腳步,卻見到他的身旁多了一名女子,只見他當眾與人調情,調戲著他身旁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