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丹菁
話落,釋勁賢便伸出大手欲牽起天仙,卻驀地發現天仙的手被玄燮的手緊緊擒住。
「我不准!」儘管臉色慘白,玄燮仍緩緩地站起身,大手緊握不放。
「你憑什麼不准?」釋勁賢挑起眉睨著他。
「她是我的女人,除了待在我的身邊,她又能待在哪裡?」玄燮怒然地撥開他緊牽著天仙的手。
釋勁賢若有所思地睨著他,猛地說道:「你別忘了,你是個旗人,天仙是個漢女,你們是永遠不可能在一起的,況且我天地會與旗人勢不兩立,我相信天仙不可能為了你而毀了幫規。」
「我就是我,不管我原來是不是旗人,反正現下我已沒了原本的記憶,我是要定她了,就算是天皇老子來說,我也不放人。」玄燮佔有性地將天仙攬到自個兒的身後,不讓他蘊含著情感的眼眸碰觸著天仙。
「你太自以為是了!」他可以感覺到他對天仙的感情確實不只是兒戲,但這不是個可以顧全兒女私情的時代,他無法相信他所說的話。
釋勁賢猛地以腳踢起地上的長劍,怒然刺向他的心窩,玄燮忍著劇痛,躲避著他奪魂的劍氣,然而身邊帶著個天仙,卻令他的動作沒有先前那麼利落,而痛楚的抽動更令他的身形益發踉蹌,眼看著無情的劍刃欲刺入他的心窩裡……
天仙見狀,自玄燮的背後閃自他的側邊,在劍刃抵達之前,先行以雙掌擊向他的腰側,令玄燮退後了數步,適巧閃過奪命的劍刃。
「勁賢,咱們走,別再理這個韃子。」天仙知道自個兒的手勁有限,即使真傷了他,也總比眼看著他被釋勁賢給殺了好。
釋勁賢並非等閒之輩,豈會看不出天仙的用心?但他也不多說什麼,將長劍入鞘,牽著天仙的手便打算離開。
「天仙你……」玄燮不敢置信地睨著她無情的背影,他知曉她給他的一掌是為了救他,但這般無情的話語她豈能說得出口?難道她對他真是無絲毫感情,純粹只是婊子逢場作戲?
絕無可能,他不信、不信!
「我愛的人是他,不是你,你趕緊回去屬於你的地方吧,否則下一次再見面,咱們兩個便是敵人!」天仙背對著他,吞下哽在喉間的酸澀,硬是逼著自己說出狠話。
話落,釋勁賢便帶著她,一個輕盈的翻身,隨即消失在蕭瑟黑夜中。
「你……」
玄燮本欲站起身追上他倆,但甫站起身,卻發覺眼前一片黑暗,數道燦爛絢麗的光芒在他的面前閃耀,讓他覺得刺眼,卻照亮了原本的黑暗記憶;同時又有另一道黑影狂肆恣情地覆蓋著他的心,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他的體內躁動,又像有什麼東西正自他的體內甦醒。
玄燮,時候到了,你還不醒嗎?
耳邊猛地聽到一句熟悉的聲音,令他的眼前一黑,頎長的身子止不住抖動,雙腿發軟,隨即倒在塵土之上,昏厥過去。
腦中依稀只記得,他要找回天仙……
第九章
「你不再多吃一點東西?」
天地會江寧府分舵的堂主房裡傳來釋勁賢殷切的勸說聲,但接下來的仍是悶死人的沉默,沒有任何的回答,直到過了好一會兒……
「你把我帶回來這裡,倘若被天地會的弟兄們撞見,你又如何解釋?」天仙坐在紅木桌旁,晶瑩澄澈的眸子空洞地直視著地面,不看釋勁賢,也不看擺在桌上的珍餚。
她的心像是死了一般,見不著那道溫暖她的光線,就像再也見不到太陽的花兒,只能在黑暗中悲歎凋零。
「這事有我作主,你犯不著擔心。」釋勁賢笑了笑,「瞧,你不是回來了數天,這分舵裡又有誰發現你的身影?沒有我的允許,是沒有人敢擅自到這房間的周圍來的。」
有人說過最危險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果真不假,否則豈會沒有人發覺到異狀?或許是天地會裡的弟兄太過於鬆散了也說不定。
「是嗎?」她仍是茫茫然。
「你儘管放心待下吧,待我將地方聯繫好,便會趕緊差人將你送過去。」他不以為她是在擔憂著這些問題,但他也聰明的不願提起令她憂心的事;漢人和旗人,不管是在哪一個朝代,都不會有美好的結局,他絕不會放任她受到傷害。
「又要將我送往煙花之地?」她笑著,眼神空洞、淒美、惑人心神。
難道這真是她的命?孤鸞,注定便是孤寂一世、要一世獨處?她該服嗎?
「仙兒……」釋勁賢歎了一口氣,心裡猶是不捨。「當初將你送往日月樓是不得已的,倘若不是你揚言要脫離天地會,我又豈會出此下策?」
倘若不是為了顧全她,他又豈會這樣糟蹋她?況且日月樓裡皆是他的親信,每一個人都會依著他的吩附照應她,倘若不是半途殺出個韃子王爺,今兒個事情便不會變得如此。
「我知道!但我寧可開膛破肚、亂刀分屍也不願意在煙花之地過完我的一生。」她淡淡地說,沒有怨懟,只是對於這樣的命運感到有點啼笑皆非罷了。
「仙兒,螻蟻尚且偷生,你豈可……」
「倘若當年不是勁賢大哥將我帶進天地會,我早已死在路旁,不過這一條命橫豎是要死的,天仙不應該因為珍惜這一條命而耽誤了勁賢大哥,更不需要勁賢大哥為天仙奔波。」
倘若早知道有一天她會遭遇如此的痛苦,她倒不如死在路旁,成為一縷幽魂,也不願意走上這一遭。
「你說的是什麼話?」釋勁賢猛地拍桌,怒瞪著她。「你是厭世了嗎?否則又豈會不將生命當作一回事?你要知曉在戰亂之中,每一條生命皆是無辜,是自個兒做不了主的命運,而你居然如此藐視老天賜與你的命?」
「你也知道戰亂中喪失的每一條命皆是無辜的?」天仙微蹙著眉頭,笑得淒厲而惑人。「你知道戰亂之下會喪失多少生命,但是你仍然挑起了戰火,犧牲了許多不該犧牲的生命。那些人的生命不該由我們左右,不該由我們操控,我們沒有權利改變他人的命運,我沒有,你也沒有!」
「這是為了推翻韃子……」
「我們為什麼非要推翻韃子?為什麼要用推翻韃子為借口而傷害無辜的生命?」天仙清瑩的水眸裡燃起火苗。「難道這個韃子皇帝做得不夠好?難道他沒有改善了我們的生活?這遠比在大明朝時還好上許多吧?至少在這個時代!人民變得更富裕了,不再過著窮苦潦倒的生活,是不?」
「但街上的小乞兒你也見著了,是不?」他不死心地堅持著自個兒的想法。
「那些小乞兒我們也有責任的,不是嗎?」她噙著瀅瀅的淚水,痛心疾首。「倘若不是我們,那些孩子該是天真爛漫的在學堂、在自個兒家中嘻笑、貪玩著,絕不該跪在街角乞食!」
這是她的罪,或許是這樣子的罪,才會注定她孤鸞的宿命。
「仙兒,你何苦這樣傷害自己。」釋勁賢猛地抱住她發顫的身子,心底極端不捨。他不知曉當初帶天仙回天地會,到底是對或不對;話說到最後,他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天仙愣愣地任由他抱著,然而她卻不覺得絲毫的溫暖沁入她的心裡,溫熱的只是她的表皮罷了,她要的……只有玄燮給得起。
過了半晌,釋勁賢發覺她仍無動於衷,甚至又失了神,心不由地更痛了;她瘦了,瘦得嚇人,幾乎掩蓋了她原本的光彩,然而他卻無力幫助她,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因他不是她要的那一個男人。
「你休息吧!」
釋勁賢走到房門口,不禁又回頭睨了她一眼,望著她想得出神的側臉,鐵漢的心也不由得為她發疼。
***
釋勁賢直通前廳的碎石子路上,腦海全是天仙厭世的粉臉,毫無生氣地在他的面前激盪著他,令他打從心底恐懼。
帶她回天地會,到底是對或不對?
釋勁賢憂心仲仲地走著,驀地感覺到一陣陰風自面前襲來,驚得他往後一翻,抬眼一瞧,陰暗的身影在小路旁的樹蔭下;再仔細瞧,發現那一抹身影居然是……
「玄燮?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是誰准許你直呼本王的名諱?」玄燮自樹蔭下顯身,露出一張詭邪難辨的臉,令釋勁賢猛地一驚。「要來這兒來還不簡單,只要抓住了日月樓的嬤嬤,好好地同她聊一聊,還怕找不到地方嗎?」
「你終於不玩那無聊的把戲了?」他恍然大悟,原來他根本沒有失去記憶,而是假裝失憶好騙取天仙的同情和嬤嬤的疏忽。
「不,本王確實是失去記憶,但現下托你的鴻福,本王總算是恢復了記憶。」他笑著,魔魅而懾人。
天要他醒,他豈敢不醒?既然他已恢復了記憶,當然得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
「你想要殺我?」釋勁賢防備著他,運足了內力等待著;這兒是分舵的內院,平常若沒有他的命令,天地會的弟兄是絕無可能隨意進入的,若他真要殺他,這條命便非送給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