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丹菁
「你身子不舒服吧?」她站起身,毫不避嫌地撫上他的額。
混賬東西,他真以為自己是鐵打的身子不成?風裡來雨裡去的,也不會先換上干衣裳,也不知道要搭件蓑衣,把自個兒搞得身體不適,他是在折磨誰?痛的還不是他自己,誰會感謝他的多事?
「不礙事、不礙事,只是胸口有些悶罷了。」白時陰粲笑如陽。
這麼一點痛,他早就習慣了,況且見她把這些人都給診治好了,也把他們的心都給收取了,他的心裡自然更加的歡喜。這下子總不會有人再拿她的臉作文章了吧!
「還說不礙事?」夏侯淚有點兒惱了。
這不知道打哪裡蹦出來的男人,總是可以輕易地顛覆她的心情;她向來淡漠慣了,也獨處慣了,向來少有事情可以左右她的情緒,然而他……她就不懂,他那麼懂得替他主子的身體著想,怎麼一點都不懂替自己的身體著想?
他主子是人,難道他就是牛是馬了嗎?
是牛是馬,病了也總是要醫的,他總不能因為他的身份較低下便放著自個兒的身子不管吧,真是氣死她了!愈想她就愈氣,一氣上心頭就想要狠罵他一頓,可惜的是地方不對,要不她真要對他曉以大義一番。
「真的不礙事。」白時陰笑嘻嘻的,連忙把藥送到她面前。「這是你要我拿來的藥,你點一下,看我有沒有拿錯。」
夏侯淚氣得快七竅生煙。「我不是要你帶人去拿的嗎?怎麼是你拿來的」』他該不會又善心大發,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找到自個兒身上了?
「我怕誤了時辰,所以便要他們去做其他的事,我的腳程快,我去拿不就得了!」他突地斂笑,不解她的火氣到底是為哪樁。「你生氣了?是不是我拿錯藥了?那我再回去抓一次,好嗎?」
哼,他倒還挺機伶的,看得出她在生氣。「不用了,把東西放下,你同我一道回去,比起那些人,你更需要醫治。」她才懶得管那些人的死活,倘若不是因為他,她才不會笨得幹些蠢事忙死自己。
是因為他,她才願意免費看診的;但也僅止於此,再多她可不幹了。
「不過你總要告訴他們這些藥要怎麼用吧?」林林總總的,算算也有十多種耶。
夏侯淚回頭,自懷裡取出一張先前已寫好的藥方交給村長。「我把這些藥該怎麼使用都寫在這上頭,你就比照一下,讓他們服下;三日後若沒好轉,便傳人喚我一聲,還有,我這一身衣裳,改日等我洗好了再還。」
簡捷的話語方落,夏侯淚壓根兒不管他們到底是不是聽懂了她的話,硬是拖著白時陰往回程的路上走。
第六章
「脫!」
才剛踏進門檻,白時陰便讓夏侯淚嚇得退避三舍。
脫?要脫什麼?脫衣衫?
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是十分驚世駭俗,倘若讓他脫了衣衫,赤裸了身子,到時候真的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要你脫你就脫,你在那兒蘑菇什麼?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見他不進反退,夏侯淚的眉擰得更加凶狠了。她現下可是有一肚子怒氣無處發洩,別逼她把氣全數傾瀉在他這病癆子身上。
「我當然是男人,可也犯不著要我脫吧!」他囁嚅地道。
多羞啊,就這麼光天化日之下要他脫衣,他會不好意思的。他的身子只有他娘親見過,還沒讓其他姑娘瞧過呢;要他在她面前光衣解帶,倒不如叫他一頭撞死在牆上還來得快一點。
「不脫怎麼辦事!?」夏侯淚不由得怒吼著。
混賬,她的聲音愈來愈啞,全都是因為他這個多事的麻煩精害的。
也不想想他一早起來沒為她準備早膳便罷,也沒替她看爐火,還拖著她去救人,讓她累得說不出話來,甚至把他自個兒搞得氣色如此之差,若是不趕緊療傷,可是會影響病情的。
「辦事?」白時陰也跟著吼道,俊爾的臉霎時燙得像是著火似的。
她她……她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好把這事兒擺在嘴邊上說?況且他對她可是沒有半點非分之想的,她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教他怎麼辦才好呢?是該答應她,還是拒絕?
拒絕她的話,她會不會誤會他了?可若是要他答應的話……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功作快些,難不成還要我替你脫?」她很用力地瞪著他。
怎麼今兒個她和他的身份互換了不成?他不伺候她,反過來要她伺候他了?
白時陰俊臉紅透,黑白分明的大眼羞澀地斂下,不敢直視她。「我不成的,你別看我好像挺壯的,其實我什麼都不會。」他這麼說;自己也覺得挺丟臉的;但若是不說,待事情上演到那一個步驟時,豈不是把臉給丟大了?
她要委身於他,他是不介意,反正他也看慣了她的臉;況且她若真是委身於他的話,要救少爺她更是推拒不了,可是……他真的不成啊!
夏侯淚一愣,不解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然一瞧見他羞澀地斂下眼,倏地恍然大悟,粉顏也跟著一紅,一巴掌就往他胸前打下,也不管他胸膛上已經傷痕纍纍了,當下讓他痛得臉色益發蒼白。
「你在胡想些什麼?」她怒斥著,有股衝動想要再多打他一下。
他根本就把事情給想歪了,她好意的想要幫他療傷,但瞧瞧他把事情想到哪裡去了?簡直是個下流的登徒子!
看他的外表一派斯文,乾淨又忠心,想不到他居然想染指她……難道是她把自個兒易容得不夠丑嗎?
她不認為有哪個男人會對她這一張臉有興趣的。
「嘎?要不然你是要……」不然呢?
白時陰不解地抬眼,瞧她粉臉緋紅,可右半邊滿是疤痕的臉卻不見紅紅潤,不禁感到有些古怪。
「我是要替你上藥,你這個笨蛋!」夏侯淚又補上一拳。
真是要把她給氣死不成,他平常不是機伶得很,怎麼現下在她眼前裝傻了?
「哦!」上藥就上藥嘛,幹嘛把話說得那麼曖昧,害他以為她打算要染指他呢!
不過,她的臉還真是有古怪。即使是受了傷,但如果臉紅了,也不可能只紅無瑕的左半邊吧;還是因為傷痕極深,所以才會……」
「你瞧什麼?還不趕緊把衣衫給脫了,待會兒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發覺他毫不避諱地盯著她瞧,她的臉不由得更燙了,沙啞地大吼更顯得欲蓋彌彰,然而她卻壓根兒沒發覺。
「沒什麼,總覺得你的臉……」
「怎麼?要把你給嚇死了嗎?」夏侯淚一愣,不認為他看得穿她完美的易容術;可他也是個曾經拜過師,知曉一些江湖事的人,說不準他聽過一些她的傳聞。無論如何,她還是得小心一點。「還不趕緊躺過來這兒?」
「哦。」白時陰點點頭,躺在她的炕上,可才一躺上,卻發現有不少水滴直滴在他的臉上。「下雨了?」
連炕上都是濕的。
「你現在知道了?等這一場風雨過去,找個日子給我修瓦補茅,要不然我的炕床可要成了蓄水缸了。」夏侯淚沒好氣地念著,慶幸他轉移了話題,沒再繼續在她臉上作文章。
「哦!」這房子還真不是普通的破耶!
還好有他在,若是只有她一個人,真不知道她一個弱女子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唉!一個姑娘家,沒人照顧怎麼成呢?
倘若沒有他,就真不知道她要怎麼過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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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戴上了帷帽?」
走在下山的山徑上,白時陰直盯著她瞧。
夏侯淚沒好氣地睞著他。「你以為我現在是要上哪兒去?我可是要到山下的驛站去,不戴上帷帽,你是要我去嚇人嗎?」嘖,她把自個兒易容成這副德行,偶爾在睡夢中醒來還會嚇到自己呢。
她不過是想要趕走一些老是纏在她身旁不走的男人罷了,可沒打算要把驛站裡無辜的人們給嚇死。
不過,托他的福,現在村裡的人見到她都不怕了,別說像以往那般退避三舍,避若蛇竭;根本就像是一群蒼蠅似地向她襲來,儼若把她當成菩薩膜拜了,讓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原本是打算要安靜過日子的,孰知因為他,讓她現在的生活比以前還要吵鬧不休。
但是,倒也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難受便是,只是難以適應突如其來的親近罷了。
「不戴上帷帽也不嚇人啊!」
以往是曾經被她嚇過,可他現下發現只要多瞧個幾次之後,一點都不覺得可怕,連村裡頭的人都這麼說呢。總覺得她愈瞧愈標緻,她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美,會讓他看傻了眼。
尤其是當她在為他上藥時,他總是去看著她如羽扇般濃密的長睫而出神;他甚至愈來愈覺得她臉上的疤痕怪怪的,可到底怪在哪裡,他也說不出中所以然來。
「什麼話啊?」怎麼可能不嚇人?
她打幾年前便刻意把自己的臉弄得嚇人些,一年弄得比一年還可怕,連她自己都嚇到了,別人怎麼可能會沒被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