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丹菁
「真的?」洪逸婧傻楞地看著他雙手利落地切菜、下鍋,那一連串的動作,彷彿可以讓她見到一個小男孩拿起矮凳子墊在過高的瓦斯爐前,拿著鍋鏟不甚靈活地炒著菜的模樣。
真是讓人看不出來,他曾經擁有這樣子的一段人生。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麼他的性子也未免太好了,各方面皆無可挑剔,這樣子的他怎麼會喜歡她?而她怎麼配得上?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
「你以為我需要編這種不入流的事情偷取你的同情嗎?」他笑著轉過身,放下手中殺風景的鏟子,深情地睇著她。「我不需要摻著同情的感情。」
「你幹嘛突然說這個?我聽不懂啦。」看見他眸底顯而易見的深情,她哪還鎮定得下來?耍賴比較快,就當作她什麼都看不懂、什麼都聽不懂。
「真的不懂?」他低低地笑著,不斷地逼近她。
她甚至可以見到他的喉結正隱隱顫動,莫名地吸住她的目光,誘她浸淫在他惑人的低笑聲中。
然而這樣的失神卻不能持續太久,只見他的大手不安分地鎖在她的腰際上,而她則傻氣地抬起粉臉。
說時遲那時快,霸氣卻又不失溫柔的吻,放肆地碾舔著她柔軟的唇瓣,趁著她微愕之際,濕熱且帶著侵略性的舌倏地探入她的口中,恣情地翻弄她青澀的情潮,追逐著她羞澀的掙扎……
他、他是來真的?
可是,她剛剛才發現自己配不上他,他卻這樣待她!好像有聽人家說過,剛失戀和生病的女人最脆弱,而她現在可是具有雙重身份耶!要她如何抗拒他?
但是不抗拒也得抗拒呀!
他太好了,而她不夠好;他的條件那麼好,她無法確定他對她到底是不是純粹只是玩玩罷了,所以她……
咦!他在做什麼?他、他、他的手是擺在哪裡?
啐!真的不是錯覺,他真的在……
她瞇起半醉的水眸,想要像往常那般偷覷著他,孰知一張開眼,卻看見了他深情的漆黑眸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那濕潤的眸子仿似正在召喚著她,對她下了令她掙脫不了的咒語。但她的心著實不安,她在畏懼。
「喂,兩位!」
丘幼在外頭忙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心裡正納悶著廚房的菜為何遲遲不端出來,孰知他們竟然……唉!這哪裡是在幫她,根本是假藉幫忙之義行苟合之私,要她怎麼忍受?
可惡,難道他們不知道她快要被客人給罵到臭頭了嗎?嗚,他們居然比她還忙,忙著擁抱、忙著親吻、忙著寬衣解帶;她要不要好人做到底,乾脆叫他們到休息室去忙算了,省得在這裡礙她的眼、擋她的工作。
「幼!」
意亂情迷、腦際一片混沌不清之際,洪逸婧卻耳尖地聽到了丘幼蓄意壓低的嗓音,驚得她像是偷情中的男女被人捉姦在床般,儘管矢口否認,卻反倒是顯現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窘境。
她漲紅著臉想要掙脫這窘境,卻發覺支慶宇將她擒得死緊,儼然將她當成所有物看待似的,眼中根本沒有丘幼的存在。
想不到他竟會如此熱情,這感覺和他的外表一點都不符合。
「你們去休息室好了,這裡交給我。」丘幼淡淡地道。
這是她的極限了,別再逼她。
人潮是一波接著一波湧入,他們不幫她便罷,居然……算了,念在她失戀在先、手指受傷在後,她也懶得跟她計較;現在只希望他們把她的工作環境還給她,畢竟她可不想把廚房移到休息室去。
「不用了,你跟逸婧到前面去,這裡交給我吧。」支慶宇保持一徑的淺笑,輕輕地鬆開對洪逸婧的箝制。
「她?」這是什麼意思?丘幼不解地睇著他。
要她把逸婧帶到外頭去,難道他不是想要跟她……
「她在這裡會讓我分心。」他仍是笑著,迷人而惑魂。
洪逸婧聞言,俏麗的粉臉羞成一片霞彩,忙不迭地往外衝去。
可惡!他怎麼可以把話說得那麼清楚?
惱歸惱,然而她的心裡卻漾起前所未有的暖意,溫柔地蕩入她的心頭,產生一種說不出的甜蜜。
「有人中毒了。」冷不防地,她的背後響起了丘幼的訕笑聲。
「你在胡說什麼?」她打死也不承認。
「唉,多可怕的毒啊!當事者竟然連中毒的症狀都出現了還不知道。」丘幼只是一徑地笑著,回到吧檯邊洗著她的杯子。
「什麼跟什麼!」洪逸婧嬌嗔了一句。什麼中毒不中毒的,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
「今天怎麼了?」
一進入藍色小吧,每個客人都極有默契地朝丘幼問上這句話。倒也不是客人狗腿,而是會來藍色小吧的人,通常都是老客人;如今一踏進店裡,感受不到前幾日的熱絡,看不到洪逸婧的笑臉,又少了一個不該少的人,也莫怪個個都這麼問起。
「病發啦!」丘幼對於客人的問話,皆投於一句曖昧不明的話語,也不管他人聽不聽得懂,然後再接受洪逸婧微惱的一記白眼。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沒一天正經的。」
洪逸婧盯著自個兒手上的傷口,記著今天要拆線,然而說要替她拆線的人,到現在卻還不見人影。
可惡,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從那一天到今天都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他卻不再出現在藍色小吧,害她像個瘋子般、花癡似地天天望著門口,簡直跟個怨婦差不多。噢,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幼,逸婧到底是怎麼了?」有個客人無法接受丘幼撲朔迷離的答案,不禁又嘴癢地問。
「她生病了,病名是支慶宇病毒,一旦染上這種病毒,只要一日見不到帶原者,潛伏期便開始倒數計時……等等!」她開了一瓶啤酒,看向一旁的月曆,接著又說:「算算也有一個星期,該發病了。」
「喂,你有完沒完,老是拐著彎損我!」洪逸婧沒好氣地吼著。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老是要把她最在意的事情挖出來,她怎會把她當成知己看待?
「我說錯了嗎?」丘幼非要激她不可。「有人老是這個樣子,一段好好的姻緣不懂得珍惜,總是在失去之後才又開始後悔。唉!我都看膩了,偏偏有人演得正盡興,簡直是愛上了這一成不變的戲碼。」
「喂!」可惡,她真的以為她很笨嗎?她真的以為她什麼都聽不懂嗎?
她也知道支慶宇不錯,可就是因為他很不錯,她才會退怯啊!那麼好的一個男人,要她怎麼配得起他?
更何況,他從那一天起就不見人影了;他莫名其妙地進入她的世界,又莫名其妙地離開,她又能如何?難道要她跟他討個承諾嗎?可是她和他之間根本什麼都不是,她憑什麼要求?
「如何?」丘幼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我、我要去看醫生了。」懶得理她,反正她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害怕再被傷害,尤其他傷害她的機會太大了,所以她會抗拒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每受一次傷害,在她心底便留下了一道他人看不到的傷痕;傷害愈多,傷痕愈深,她知道只要再受一次傷害,她便會潰決得再也撐不起笑臉。
算了,世界這麼大,她就不相信自己找不到一個平凡又懂得愛她的男人!
「找支慶宇?」
「不是!」
她抓起外套,拿起車鑰匙便往外衝去,將丘幼戲謔的訕笑聲盡拋腦後。
???
洪逸婧走著走著,浮在眼前的,是支慶宇那一張淺笑的臉。
噢!他真的就像幼所說的病毒,而且還是神經性、可以在瞬間致命的那一型。
她歎了一口氣,走向停在路邊的車子,才想要用遙控器開鎖,卻聽到自遠處傳來汽車急馳的聲音;心裡才暗斥著是哪一個笨蛋竟在巷子裡開這麼快的同時,她突然感到身上有一股劇痛,一種靈魂快要被撞彈出肉體的疼楚,而眼前是一片看不清楚的黑暗……
「小姐,你沒事吧?」
一道年輕且急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不禁不耐煩地睜開雙眼,瞪視著那個不知死活的人。
「是誰說沒事的!」她怒吼了聲,在對方的攙扶下坐起身,卻突地發現自個兒的腿痛得讓她說不出話來,而血液仿似在瞬間逆流,不斷地壓縮著她無力的心臟。
「你的腳在流血,我……」
「我什麼我,還不趕快送我去醫院!」她簡直快要殺人了。
她手上的傷還沒有拆線,想不到她的腳……天啊,她未免太帶屎了吧!
老天到底要磨她到什麼時候?
都是他啦!全都是因為他,她才會打算自己去醫院拆線的;全都是因為他音訊全無,否則她怎麼會在晚上去醫院,如今才會被車撞!
好極了,這筆帳真的是有得算了!
第六章
叩!叩!
「列傳嗣,你不要太過分了,別把所有的工作都推到我這邊來!」支慶宇頭也不抬地望著手中正快速翻閱的文件,向來深邃迷人的眸底,竟是令人觸目驚心的血絲,在在顯露他的不耐和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