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丹菁
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明不是個悶葫蘆,怎地一句話也不說?
她與樂揚相識尚未滿一年,但是兩人之間的感情宛如兄妹、宛如朋友,絲毫沒有摻雜半點的男女情愛,只有惺惺相惜、相見恨晚之感,也因是如此,她與樂揚的情誼才能歷久彌新。不過,自樂揚新婚以來,他整個人簡直是怪透了,那是她說不出的古怪。
就好比說,他特地到風雅樓花大錢,只為要她陪他入宮,與之對奏齊鳴,然後,又再一次花大錢要她到他的府中作客,只為了與她撫琴作樂;而這幾日來,別說是撫琴,她連把琴都沒帶來,而樂揚又不准她隨意碰他的箏,遂她這幾日光是看著他切紫檀、梧桐,湊成箏頭箏尾與箏面,再將燙熟的蠶絲線捻成絲絃,或是將鯨須捻入絲絃中做成纏弦,再以一片片砌好的骨片在箏面上擺成雁陣,慢慢地做成箏的雛形,再將箏面磨光、暈色於漆金……
天,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人造箏呢!
不過,在這工房之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要外人相信她與樂揚之間毫無曖昧,大概沒有人會相信吧。
「樂大哥,襲衣以為你是以襲衣為借口,欲和嫂子分離。」見樂揚一直不搭理她,襲衣不禁又扯開嘴自言自語著。「樂大哥,襲衣可是一點也不想介入任何夫妻之間,落個狐狸精的罪名。」
她可不想無端吹皺一池春水,還可憐的落了個臭名。
「誰說你是個狐狸精了?」樂揚總算將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愛憐地撫著她的頭,再將她散亂的髮絲寵溺地攏到耳後。「別人不曉得,我可是清楚得很,你這一輩子是扮不了媚樣的,更別說狐狸精了。」
「你又知曉了?」襲衣不依地望著他,又倒進他的懷裡。「你和詩意嫂子間到底是怎麼了?我想和詩意嫂子成為好朋友,想與她談談詩文經綸,你可不能讓她氣惱我,往後見著了我,像是見著仇人似的。」
「沒的事,我只是心煩想靜靜。」樂揚淡淡地道。
他實在不願意再與唐詩意共處一室,每一接近,他的心頭便劇痛難忍,愈是想靠近她,心中的爐火愈是燒得無情熾烈;他無法跳脫她所充下的誘惑,卻又無法忍受她的不潔之身,遂……襲衣這小妮子猜對了,她的存在可以讓他可以減低對詩意的思念。
然而,那不過是他的想法罷了,實際執行時,效果卻不如他想像中的好;思念令他夜不成眠,爐火令他鏗然斷弦不成曲,合眼睜眼之間全都是她的倩影、她的嬌怒、她的嗔笑……
該死,他愈是想忘,她的媚笑愈是如鬼魅般地打轉,緊緊地繫在他的心魂上,不管他走到哪裡,如影隨形。
「唉,哪有人心煩得想靜一靜還要人陪的?」鬼靈精怪的襲衣望著他想得出神的俊臉,小小聲地嘲諷著。
「碎嘴。」樂揚半嬉鬧地斥道,大手攔住她的柳腰搔癢。
兩人嬉鬧了一會兒,襲衣部算氣喘吁吁地投降。
「樂大哥,我待會就要走了,你要好自為之,別再冷落嫂子了。」襲衣笑紅了一張粉臉。
「我送你。」樂揚站起身,撣了撣發皺的袍子,順便將她拉起來。
襲衣整了整粉綠色的絲袍,走入房內將散亂的髮絲盤好,再緩緩地走出房外,望著正好整以暇等著她的樂揚。
「走吧。」襲衣露出一個甜笑,挽住他結實的手臂。
總算離開這間待了好幾天的工房,再往外頭的碎石子路走去,剎那間,一道笨拙的箏聲滑過樂揚敏感的耳際,他突地拉著襲衣往中院走。
才三兩步,他便來到中院的花園裡,望著在涼亭中正與三個面熟男子撫箏作樂的唐詩音。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貞婦貴殉夫,捨生亦如此。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順著笨拙的箏韻漸息,婉轉的歌聲也漸歇。
「唉,曲不成調,詩意獻醜了。」彈了好一會兒,唐詩意發現不管自個兒再怎麼努力,這一雙手還是不聽使喚。
「嫂子,你的手這個樣子還能撫箏,已是極好,你用不著謙虛,況且嫂子的嗓音之美妙,繞樑三日,不絕於耳。」顏之義淺笑著,貪婪地望向她絕艷的面容。管她琴韻如何,這美人當前,他巴結都來不及了,豈會出言諷她兩句?
「是呀,樂揚真是好福氣,抬錯了轎,倒還讓他得了個更美的嬌娘。」路羲也跟著謅媚。
嗯,這樂揚真是好狗運,原是想來諷他娶了個其貌不揚、不曾聽聞的醜婆子,想不到他竟是娶到這般美若天仙的嬌艷人兒。
「而嫂子的滿腹詩文更是令人激賞。」長相最為俊俏的莊少勤可聰明,最懂察言觀色,懂得抓住美人心思,正中下懷。
「這……詩意不敢當,詩意只是一介女子,上不了檯面,吟詩不過是故作風雅罷了。」雖然他們的一番話說得她心頭搔癢難耐,但她仍是謙遜地道。
「不,嫂子這麼說便不對了,誰說女子有才便無德,又是誰說女子聰穎非凡即是娼婦?那全是無稽之談罷了。」莊少勤這話說起來可溜了。
「是呀,莊史所言甚是。」其餘兩名顯然屈居下風,但是支援的聲浪仍是不絕於耳。
不過,這一切看在樂揚的眼中卻是可笑極了,只見他緩步走向涼亭,在四人尚未發覺他之前突地大喝一聲。
「小樂子,送客!備軟轎送襲衣姑娘回風雅樓,而眼前的三位公子,順道將他們遣出閣外!」
在遠處守候一旁的小樂子聽到主子的命令,隨即向身旁的侍僕吩咐一聲,便奔向涼亭。
「三位公子,這邊請。」說實在的,他在一旁已快看不下去了,不宄少爺及時出現。
「樂揚……」久未見到他,唐詩意撫在箏上的小手瞬地收回袖子裡,不敢讓他望見她的醜陋,也不想令方才匆匆一瞥的襲衣望見她的殘缺。
而一旁的三位公子,一見到樂揚泛著冷笑、森冷冰寒的模樣,一夥人識相地快速離開,不也多留。
霎時,整個涼亭裡,哪裡還有什麼嬉鬧聲,只剩下風聲蟲鳴,以及兩人怦怦作響的心跳聲。
「回房,我有很多話想同你聊聊。」樂揚的臉上浮現著詭邪磨魅的笑意,雙手早已不能自遏地緊握成拳。
「我也有許多話想同你聊聊。」唐詩意的心魂甫定,新仇舊恨全和在一塊,在她的心頭發酵。
她要讓他知道,若他不要她,她還是可以瀟灑地另覓他處,而不非得臣服於他一人!
第七章
樂揚一走入房內便往圓木椅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等著唐詩意走進來,兩人好好地聊聊!
唐詩意一走入屋內,望著他一臉噬人的寒氣,心中不覺怒火頓生,她尚未責怪他放肆地帶回襲衣,他倒是先端著一張冷臉給她瞧了?他是打算先發制人,先下手為強,以拔得頭籌?
她蛾眉一挑,晶瑩水眸盈盈開動光芒,向房內梭巡著到底該坐在哪裡才適宜;可瞧了老半天,似乎只有那一張床榻離他最近,遂唐詩意只好踩著小碎步,踱到床榻邊坐下。
「你坐得這麼遠,怎麼聊上一聊?」樂揚將幽黯的厲眸瞇成一直線,任由捲翹的眼睫擋去看向她的視線。
好樣的女人,在涼亭下,可以當著眾多侍僕的面前與他那堆酒肉朋友親密地談笑風生、吟詩作樂,怎麼在他的面前,她又成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了?好一曲烈女操,聽得他為她汗顏!
「詩意不敢靠夫君太近,免得惹夫君嫌棄!」唐詩意的蛾眉一挑,開口便盡其所能的嘲諷他。
「有詩意這般詩綸滿腹、出口成章的妻子,樂揚豈敢嫌棄?」樂揚笑不及肯地瞅視著一臉剽悍的唐詩意,心中怒火更是燃得一片赤紅。
她可真是了不起,倒先對他挑釁了?
她倒也不想想自個兒一個婦道人家,與那些個大男人在涼亭裡飲酒放歌,究竟是把他的面子擱到哪裡去了?
「若不嫌棄,夫君又怎會招來那襲衣姑娘在工房裡一待便是十數天?」仗著些微酒力,唐詩意毫無畏懼地凝著似雪的水眸睇著他。
她飲酒不行嗎?她撫琴不行嗎?她與成堆男人一同放歌也不行嗎?
那麼,他和襲衣在工房裡待了那麼久,這一筆賬又該怎麼算?
最令她痛苦的是,她一點都不怨襲衣這天仙花魁,只因襲衣的勾人眼眸中並沒有誘惑的意味,甚至在見到她之後,還給了她珍上無城府的桀笑……這說來說去,全是樂揚的風流,也是她的無能!
「男人有三妻四妾是極正常的事,就算我和襲衣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你也管不著!」他悶聲道,懶得同她解釋與襲衣的關係。
「雞吐花冠艷,蜂抱花須顫!」唐詩意咬牙怒道。「是,詩意是管不著,不過,倒是夫君偏勞了!」
可惡!她坐在床榻上,甚至還能感受到全身上學住地顫意,而胸口的鬱悶在他的無情斬傷下,被撕扯得不成原形,疼得她非得咬緊牙關才能忍住幾欲嘔出血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