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丹菁
「與小惠子無關,而是這船上有閒雜人等讓本少爺感到礙眼極了,只好把自個兒關在艙房裡,免得傷了本少爺的眼!」璧璽不由得又怒吼道,腹裡一陣翻攪,酸液不禁又湧上口。
嗚……這是什麼鬼玩意兒?
船晃得她快要吐死了,頭又暈,怒火又燒得張狂,簡直是快要把她逼昏了。
話說回來,這全都是小惠子的錯,沒事要她走漕運,害她吐得半死,偏偏又萬中選一的挑中一艘與鄂圖洛端弋同行的船。
可惡!她想要回京,就算在宮中被人譏笑亦無妨,她不想到杭州去了!
「唉呀,這話聽起來,怎麼像極了一個姑娘家在撒嬌的感覺?」端弋倚在門邊,唇邊笑意深濃。
惠安一聽,不禁豎起一雙順風耳,胸口怦怦跳個不停。
他該不會真的看出什麼了吧?
※※※
倏地,艙門頓開,露出璧璽一張慘白卻又霎時怒紅的俏臉。
「你說誰是姑娘家來著?」她冷著聲問,威儀頓生。
「不過是說笑罷了,妳犯得著生這麼大的氣嗎?」端弋笑得賊,伸出手作勢要抱住她,她連忙往橫跳,讓他得以大方地走近她的艙房。「瞧妳這模樣,八成尚未用膳,是不?倒不如一起用吧?」
他十分自然地落座在必璽房內的矮几前,攤開方才切好的滷牛肉,招呼她到一旁坐下,彷若他才是這個艙房的主人似的。
璧璽怒眼瞪視著他,玉白的小手握得死緊。
「本少爺要休息了,煩請你出去。」璧璽冷著俏臉,纖纖玉指指向門外。
她真不敢相信天底下真有這麼厚顏無恥的男人,難道他看不出來她壓根兒不歡迎他嗎?
「唉呀,璧璽,難道妳不知道要同船渡,得修上十年,才有幸得到今日的緣嗎?」端弋絲毫不把她的怒言瞧在眼底,反倒是對她粉白俏臉上的怒潮顯得有興趣多了。「咱們有幸同搭一艘船下江南,這緣……可是深得很。」
他居然無恥地直呼她名諱!
「這是孽緣!」璧璽想也不想地斥喝,憤怒的目光由艙房內移至艙房外的惠安身上,示意他進來趕人。
惠安萬般無奈地走進艙房,輕聲地道:「端弋將軍,現在咱家少爺要休憩了,能否請將軍回艙房?」
端弋抬眼瞅著他,笑意不改。
「既然知道本將軍的身份,難道妳不應該跪下同本將軍問安嗎?」端弋笑得輕若春風、柔若秋水,一派斯文有禮,惑人的眸底卻有著狡黠的光芒。
「嗄?」
惠安瞪大眼,愣愣地轉頭望著璧璽。
他到底是該跪還是不跪?公主向來只有讓人跪安的份,還沒有同萬歲爺和皇后以外的人跪過呢!可倘若不跪,豈不是會讓他對公主起疑?
嗚,公主為何要戳破他的身份,搞成現下兩難的局面?
「就連妳家少爺,只要無官職在身,也得同本將軍問安的,是不?」端弋挑眉笑得好勾魂、好曖昧。
既然這對主僕明知他的身份,卻又敢對他頤指氣使,想必身份必定極為尊貴。他倒想知道璧璽到底是哪一戶的千金,居然如此刁蠻放肆,而且她對他的態度愀變,他也想知道是為什麼。
「你居然要本……本少爺同你跪安!?」
璧璽瞪大水眸,小手握得死緊。
好大的狗膽,要她同他下跪問安!他是把她當成什麼了?她可是當今萬歲之女,是讓萬歲捧在手心裡疼的第一公主,而他竟敢如此放肆,居然要她下跪!
她這輩子只同萬歲下跪過,即使今兒個他是她的夫婿,她也犯不著同他跪安,相反的,他還得對她行大禮才成。
他真是好大的狗膽!
「少、少爺……息怒啊……」惠安連忙晃到主子身旁示意她別動怒。「倘若讓他知道少爺的真實身份,那可真是糟了。」他小聲地湊在她耳畔低聲道。
「難道你要本宮同他下跪?」她瞇起懾魂的麗眸問。
「可是……」惠安也慌了,直覺眼前已看到牛頭馬面提手銬腳鐐前來;公主的身份曝光,第一個要見閻王的便是他。「好歹端弋將軍也是公主的額駙,同他跪安也不算什麼。」
「你在胡亂喳呼什麼!」她幾乎是咬著牙怒道:「他不是本宮的額駙!」
「可不同他問安,咱們的行蹤可要曝光了。」惠安努力勸著璧璽。「倘若被押回宮,公主可真的是非嫁不可了,難道公主願意把自個兒的一生托付給這個男人?」
利害關係一點明,璧璽登時冷靜下來。
說的也是,她千方百計地往外逃,為的便是要逃婚,尤其在得知他是一個如此無恥之人後,要她如何能接受自己竟要把下半輩子委給他?
忍一時風平浪靜……
她咬緊牙根,瞪向一派優閒的端弋,正打算忍痛向他跪安時,卻又聽到他說:
「唉,能搭同一艘船便是朋友,我又何須在這時刻用身份壓人呢?」端弋慵懶地笑著,魅眸直瞟的她怒紅的俏顏。「過來這兒坐吧,我不過是同妳開個玩笑罷了,犯得著氣得臉紅脖子粗嗎?」
璧璽忍住欲衝過去將端弋掐死的衝動,緩緩地走到他身旁坐下,直瞪著矮几上的滷牛肉。
他分明是個擅用權勢壓迫人的污官!
「不過這麼近一瞧,倒覺得妳真是挺向女人的。」端弋蓄意逗弄璧璽。
「你……」璧璽一忍再忍,幾欲忍無可忍。「你說這句話未免太失禮了!」
倘若不是怕被押回大內,她何必如此忍氣吞聲,她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是失禮了一點,不過愈看愈是覺得妳是女人。」端弋輕歎了一聲,大手放肆地摸上璧璽滑膩的玉臉。「尤其這張臉,怎麼看都像極了女人,而這玉脂凝膚更是像極了女人。我總算知道京城裡的大官為何有興致豢養孌童,倘若是我……我也不在意。」
他的指尖似風般輕撫過她羊脂半的頸項,令她瞪大了眼。
耳邊聽著他放肆而猥瑣的話,身上傳來他微溫的指尖挑逗,她只覺得心中刻意壓下的怒火再次焚燒。
她要忍嗎?事到如今,她還要忍嗎?
她是眾人都得下跪問安的公主,如今待在這艙房裡,她彷彿成了一隻逃不出籠子的鳥兒,又像是人盡可夫的娼妓……
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她斂下雙眼,想要無視他流連在自己身上無恥的撥弄,然而當他的手指沿著她的背脊慢慢地往下游移時,她杏眸不禁圓瞠地瞪是著他。
「你是把本少爺當成什麼了?」
她一字一字、不疾不徐的道,話中卻盛滿了怒氣。
無視於惠安在一旁慌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璧璽仍是直瞪向碰觸她身體的下流男子端弋。
「我猜妳八成是從某大戶人家逃出來的孌童……」他是故意這麼說的。「這面貌是如此的姣好,真是令人……」
接下來他到底說了什麼,她已經聽得不真切了,響在她耳邊的是自己急速的心跳聲,是氣血逆流的嗡嗡聲,是忍無可忍的握拳喀喀作響聲,是牙齒互磨的聲音。
好一個只看皮相不看心性的愚昧之人,她實在是忍無可忍,毋需再忍了!
既然引人注目的是她這一張臉,既然眾人對她有興趣的不過是她的身份和她的容貌,那她倒不如……
璧璽猝不及防地抽出端弋插在靴子上的匕首,隨即往自個兒的俏臉上劃下──
第四章
「啊──」
惠安瞪大眼,拔尖驚叫。沒想到公主竟然毀了自己的臉……他耳邊好像真的聽到牛頭馬面的拘提聲……
公主的臉毀了,血不斷地淌出,彷彿他的生命也隨著她的血不斷地流失。
不過,他再定睛一看,登時發覺公主臉上的血彷彿是……
「將軍!」
惠安連忙趕到端弋身旁,雙腿一跪,立即撕下身上的錦衣,將他手上噴出血水的傷口裹住。溫熱的血仍是不斷地湧出來,嚇得他目瞪口呆;而一旁的璧璽手上仍拿著匕首,卻已經呆愣得說不出話來。
「不礙事,只要一壓這個穴道,待會兒血便會止住,犯不著這麼驚慌。」端弋不以為意地笑道。
璧璽呆若木雞地瞪著他,不懂他為何要在千鈞一髮之際伸手擋在她面前,替她擋下這一刀。
「你為什麼要替本少爺擋下這一刀?」她不懂。
「唉呀,這麼一張嬌俏的臉蛋要是多了一道刀疤,那多令人心疼。」端弋仍是勾著笑,彷彿這道傷口對他而言壓根兒不算什麼。
「為的亦是這張臉?」她不禁有點失笑。
她的臉真有這麼美?甚至讓他以手擋著匕首,亦不以為意?
他不懂她心裡的悲苦,身為皇室中人,眾人瞧見的是她的身份和她絕倫的外貿,卻沒有人懂得她要的是什麼。只要擁有這些外在的因素,她永遠也得不到她的想望。
「可以這麼說,可也不完全如此。」端弋示意惠安將束帶抽出,再將束帶捆在他的傷口上,眉頭連皺也沒皺一下。「美之物人皆愛之,不過即使妳長得不美,我也不允許妳在自個兒的臉上劃下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