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段小樓
雪耀,奶奶恨你的母親害死我的兒子,所以別怪我詛咒你娶的妻子會一個個死去……
雪耀,奶奶就算死也不會放過那女人的任何一個孩子,包括你,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不要!奶奶,不要這樣,你千萬不要這樣……"雪耀躺在床上不停發出囈語,全身滾燙的他,額上冒著顆顆冷汗。
"耀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又做惡夢了?"一名女子剛好進入雪耀的臥房,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便曉得他又做惡夢了。
聞言,雪耀從睡夢中轉醒,他擦擦額上的汗,坐起身,扭開抬燈看看鬧鐘,快要十二點了。"冰雁,這麼晚了,你來這兒有什麼事嗎?"
"明天晚上在碧晴山莊裡有個晚宴,是亞洲地區旅遊業的代表要來跟我們洽談,合作推廣地方旅遊業務的事情。阿姨打了幾通電話來你也沒接,所以叫我親自跑一趟來提醒你。"她從桌上拿了顆鎮靜劑,並倒了杯開水遞給他。
紀冰雁是山村秀織在台灣結拜姊妹的女兒,因為雪耀的頹廢喪志,所以她才辭去航空公司的空姐一職,過來幫山村秀織處理龐大的旅遊業務。
雪耀接過藥丸往肚裡一吞,心中那股驚悸暫得停歇。
"耀哥,絲歐姊已經去世兩年了,這本來就是個意外事件,你不必自責到現在的。"
"你懂什麼,就算絲歐過世五年、十年,她在我心目中永遠活著,你知道嗎?"雪耀不許有人要他遺忘這段往事,遂以指責的口吻道。
冰雁看他那兩道濃眉下認真的眼神,瞭解他心中的感受,失去至愛,那種錐心之痛,外人當然無法體會。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過於悲慟。阿姨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藍天企業還是需要你親自坐鎮。"冰雁心中萬般無奈,每每一提到絲歐,他的情緒總是顯得過分激動。兩年了,他還是這樣癡情地守著那一份愛,不管她再怎麼明言暗示,似乎仍引不起他對她產生一絲關愛之情。
"謝謝你走這一趟來告訴我。晚上落山風大,又起了點薄霧,你還是快點回飯店休息吧。"雪耀點了一根煙,並揉揉抽痛的太陽穴。
"沒關係,我早就習慣晚睡,等會回去還要幫阿姨對一下今天的帳。"冰雁不甚在意他對她發脾氣,她能體會他心中的苦。
"冰雁,這兩年來多虧了你,要不然整個藍天企業可能就要垮在我的手上。"雪耀即使心煩意亂,對於冰雁在藍天企業付出的心力,還是十分感激。
"耀哥,別這麼說,我是心甘情願跑來陪阿姨的,何況這工作比當空姐要好得多了,我以前常常飛日本線,那些日本變態老頭老喜歡吃年輕女孩的豆腐,我老早就想閃人了。"冰雁說得一派優閒,適時以幽默的口吻化解一室凝重的氣氛。
"難道在這你就不怕一些觀光客的騷擾?"雪耀綻出笑意回應她。
"有你這位大帥哥保護我,諒他們也不敢。"那份疏離感一消失,冰雁隨即靠到床邊,笑嘻嘻地坐在他身旁。
這一靠,她食指指尖碰觸到雪耀的手背,剎那間兩人都有些尷尬,隨即靜默不語。
"我……我看我還是先走好了。"
這樣的寧靜讓冰雁坐立難安,她隨即起身,笑著從皮包裡拿出一包黃色長方形包裝的糖。
"這是巧克力糖,能幫你緩和一下不安的情緒。別老是抽煙,這樣對身體是有害處的。"她將那包糖擱在桌上,並拿過他手上的煙捻熄。
"冰雁,謝謝你。"他拉住她的手,給她一個溫柔的笑。
"沒什麼,你早點睡吧,夜晚風大,我替你把門窗都關好了。記住,明天別忘了要來赴宴,西裝我會請薛姨先送過來。"冰雁在兩人相處最溫馨的時候離去,對她而言,她反倒喜歡這樣的感覺,至少可讓自己有美麗的想像空間。
冰雁走後,房內又是淒冷一片,雪耀穿上睡袍,從窗口望去,眼前所面對的海洋,正是當年他和絲歐乘船出遊出事的地點,左邊則是一座燈塔。特別是在這霧氣濛濛的冬夜,更讓他想起和絲歐相處的那段甜蜜時光。
絲歐,你這兩年為何都沒來到我的夢中,你可知道我有多麼想念你嗎?
為了你,我獨自在海邊蓋了間兩層樓的房屋,就是希望能盼到你入夢。在冰冷的海裡,你會不會凍得很難受?你一向是最怕冷的,只要天氣一變,你就要我幫你搓搓發冷的手,而如今,你怎麼都沒來要我替你暖手,讓我再摸摸你、看看你呢?
雪耀在心裡不停喊著,鐵漢的柔情淚在霧窗反射出的人影臉上流下。他一直很想振作,好好幫姑媽的忙,然而不管他在心裡說上幾千幾萬遍,他還是忘不了絲歐,那幕生離死別的場景不斷重複在他腦海浮現,她在海中載浮載沉的畫面,兩年來幾乎天天出現在他的意識中,怎麼也抹不去。
不行,他不能再這樣失意沉淪下去,誠如冰雁所言,他該為藍天企業著想,不應將養父母交給他的事業就這樣棄置不理,他要承認絲歐已經不在人間的事實,重新面對嶄新的人生。
雪耀準備關掉檯燈上床睡覺,卻在轉身時發現窗外不遠處的燈塔附近有個纖細的人影晃動。在這樣漆黑的深夜裡,會有誰還在海邊溜躂呢?
為了解除這迷惑,他拿出平常觀星用的望遠鏡,朝那小小的人影對焦,雖因光線的關係而看得不甚清晰,但隱約可看出是個穿著長裙的女子。
一股好奇不停襲擊他的思緒,他決定親自到海邊一探究竟,畢竟在這樣深的夜裡,一個女孩子家獨自在海邊徘徊總是不尋常的舉動。
他衝到屋外,往燈塔旁一處大岩石堆疊的海邊跑去,一直到那女子停駐的地點時,卻發現那名長裙女子早已不見人影,舉目望去,除了灰霧與夜風,就只剩燈塔投射出的光束,根本沒有任何人的蹤跡。
這女人到底是誰,在這樣深的夜裡,為什麼會獨自跑到海邊?尤其是在這樣霧濛濛的天候下,更讓人有奇特的感覺。
雪耀非常肯定,他所看到的絕不是幻影,若是實體的話……
那麼這女子又是誰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傍晚,雪耀依約前往碧晴山莊。此處是藍天企業在南台灣最高級的度假別墅,佔地共有四千多坪,卻只有三十棟獨門獨院的別墅,再加上一個晚上近三萬台幣的價位,只供應少數上流社會的人士,因此,能來此地度假的,來頭和身份不容小覷。
這次的晚宴是在碧晴山莊最氣派豪華的騰雲閣中露天的游泳池畔舉行,參加的人穿得雖非極為正式,仍不失高雅。
一部黑色加長的凱迪拉克轎車停在山莊門口。雪耀逕自下車,優雅地整整衣領。
"耀哥,你終於來了,阿姨等你等了好久,還頻頻叫薛姨去催你。"一襲米白色緊身喀什米爾小羊毛衫,配上迷你緊身乳白色毛裙,讓冰雁今晚看起來像小公主似的。
"姑媽總是這樣緊張,只要在時間內趕到不就行了,有什麼好催的。"
"她是出了名的急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大場面她難得碰上幾回,一個人當然應付不過來,才需要你來助她一臂之力呀。"她自動挽著他的手臂走向會場,雪耀只是稍微有些不自在,但想到和冰雁已經很熟,就不特別在意。
兩人相偕來到游泳池畔,這亮眼的一對讓在場的眾嘉賓不禁對他們投以欣羨的眼光,有些人還以為藍天企業的陰雪耀已找到新歡,從傷痛的回憶中走了出來。
雪耀遠遠地便看見山村秀織那福態的身軀。只見她一身珠光寶氣,臉上濃妝艷抹,周旋在眾嘉賓之間,直到眼光掃到他,才從人群中鑽到他面前。
"我說耀兒,你就不能早點來嗎?瞧瞧這大場面,快把姑媽我給嚇死了。"
"這方圓十幾公里誰不曉得碧晴山莊出了個能幹的女人?若不是姑媽你有這個能力,怎麼可能有人會找上門來跟我們談這麼大的一筆生意呢?"雪耀拉著山村秀織的手,嘴裡像含著糖,哄得這位胖姑媽心裡甜滋滋的。
"看你這位寶貝侄兒,不但人長得英俊,那張嘴又像沾了蜜似的,他老婆一定很幸福,你說是嗎?"一名貴婦當著眾人的面談起雪耀的另一半,讓在場知情的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江夫人,真不好意思,我們耀兒還……還沒有結婚。"山村秀織說這話時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心想,雪耀雖娶了絲歐,但那僅僅只有一天的婚姻算數嗎?
"那他身旁的這位是……"江夫人將紫色墨鏡往鼻頭一壓,仔細地朝冰雁瞧了過去。
"這是我結拜姊妹的女兒,叫做紀冰雁,來幫我照顧飯店業務。"山村秀織不停喘著氣,聽說這江夫人是有名的拷問專家,真不知她又會突然迸出什麼驚人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