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皇城有情爺

第26頁 文 / 杜默雨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嬋媛猛然站起,走到太子身邊,語氣冰冷而堅定地說:「如果他要奪位,他早就奪了,還留你們幾個不長進的侄子嗎?」

    「你……你不要嚇我啊!我是太子……」

    是太子又怎樣?雖然號稱忠厚勤懇,說穿了,就是懦弱無能。嬋媛為大明天下歎息,如此大好江山,卻是如此父子人君,難怪朱翊錚要憂國憂民了。

    「臣妾絕對不敢驚嚇太子,還請太子顧念五皇叔舊情,勸說皇上放了王爺,可以嗎?」

    「可以!可以!」朱常洛已經嚇得汗流浹背,不由自主地回答。

    「那麼臣妾告辭了。」

    「哎,你等一下。」朱常洛好不容易坐直身子。「既然你來了,我帶你去見父皇,你自己去跟父皇說,可是……」他心虛地抹掉汗水。「父皇要是怪罪我,我會說……嗯……是你挾持我面聖……」

    「臣妾明白。」嬋媛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她直到今天才能體會,為什麼過去朱翊錚提到他們朱家時,不是冷笑,就是忿怒。

    無情最是皇室人,雖有血緣,卻是人人為己,毫無骨肉親情。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即使皇帝因此而殺她,她亦無懼,因為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摯愛的夫君。

    身份離,心相繫,十年魂夢與君相依,生死不渝——

    夜漸深,皇帝尚未就寢,也沒有召來妃嬪陪侍,只是歪在榻上看奏章。

    太子帶了嬋媛進來,胡言亂語幾句,皇帝沒有申斥,任他離去。

    嬋媛仍是穿著太監的服色,跪在地上,準備接受皇帝的問話。

    「你抬起頭。」

    嬋媛直著身子,毅然抬頭,清亮大眼直視著一身肥肉的皇帝。

    「扮了男兒,果然俊俏!難怪老五愛不釋手了。」皇帝笑瞇迷地看著她。

    嬋媛忍受那貪婪的目光,大聲道:「五王爺無罪,請皇上明察。」

    皇帝並沒有回應她。「朕不見你,你就想了這個方法,硬是來向朕求情?」

    「是的。」嬋媛不想再拖王恭妃和太子下水,獨力承擔一切責罰。「臣妾失禮,還望皇上恕罪,只是五王爺公忠體國,奉旨行事,並無罪過,此次才從南方回來,竟被皇上投入詔獄,臣妾不解。」

    「你不必去瞭解這些事,他做錯了事,朕不順心,不能拿他嗎?」

    「敢問皇上,五王爺的罪狀為何?」

    「呵呵,你膽子很大喔!」皇帝沒有生氣,又在她清秀的臉上來回逡巡,雖不艷麗,但另有一股清新的氣質,他笑道:「老五做了什麼事,他心知肚明,朕不能再留他。」

    嬋媛一驚,眼睛睜得更大,她竭力穩住顫抖。「請問皇上……要如何處置?」

    「本來是想送他到鳳陽高牆,終身囚禁,現在看到了王妃你,嘿!」皇帝乾笑一聲。「把你也送進去,這太可惜了,不如殺了他,朕再納你為妃。」

    「不行!」嬋媛為皇帝的想法感到震驚,隨即很快地鎮定下來,字字清晰地道:「如果皇上殺了五王爺,臣妾會在皇上面前,咬——舌——自——盡——」

    皇帝被她堅決的神情所震懾,在她的妃嬪裡面,沒有人敢以這種態度和他說話,她的勇氣何來?他驀然嫉妒起自己的弟弟。

    「好!真的很大膽。你說,老五憑什麼讓你這樣奔走相救?」

    「只因為翊錚是我的夫君,我愛他。」

    皇帝又震懾了。愛!他從來不懂這個字,他只知道寵幸女人,防備親族,眼睛所見,只有權力和江山,他不知道「愛」能做什麼事?

    很久以前念過的書又浮現腦海,「仁者愛人」、「愛人者,人常愛之」、「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

    頭又痛起來了,他陡然大怒,這個女人竟敢惹他生氣?就像老五一樣,令他又氣又惜。

    他扔下手裡的奏章,招了一個太監過來,低聲吩咐幾句話。

    嬋媛跪在地上,不再講話辯白,該說的都說完了。她親眼見到皇帝暴怒,心裹難免感到害怕,但她素知皇帝喜怒無常,她早已豁出性命。

    時間慢慢流過,宮女撿起奏章,皇帝又歪著身子,一本一本地看下去,他不叫嬋媛起身,也不再跟她說話。

    地磚冰冷刺骨,嬋媛忍著寒凍,繼續和皇帝僵持,她不怕結果如何,她就是要為夫君爭最後一口正氣。

    皇帝方才吩咐太監辦事,難道是派人去殺了朱翊錚,再來逼她就範?嬋媛不寒而慄,打了一個哆嗦。

    「五王爺帶到。」門口太監喊著。

    他來了?嬋媛想要轉頭,可是兩腳發麻,連帶身子也僵硬了,她好想他,淚眼逐漸模糊……不!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罪民朱翊錚叩見萬歲。」身份改變,稱呼也不一樣了,惟獨不變的是那沉穩從容的聲音。

    是十年夫妻的靈犀一點通吧!他有一種熟悉而溫暖的感覺,本能地轉頭望向跪在身邊的小太監,就迎向一雙清澈美麗的大眼。

    心頭大震,她怎麼來了?還穿了這身衣服?這個傻丫頭在幹什麼呀?

    他心疼了,才十餘日未見,為何愛妻變得如此清瘦?

    她也是癡癡地望著他,還好,他沒有吃苦,一身玄色衣袍,更顯出他的丰神俊朗,只是鬢邊又增添白髮了。

    眼神默默交流,盡訴千言萬語。

    「你們統統下去。」皇帝大手一揮,趕走了所有的宮女太監。

    朱翊錚如夢初醒,又是叩首道:「萬歲,不關罪民妻子的事,求萬歲讓她出宮,一切罪過,由罪民承擔。」

    「好個夫妻情深呵!」皇帝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冷冷地道:「老五,你斷袖之癖早就好了吧?」

    「臣弟從無斷袖之癖。」朱翊錚據實回答。

    「聰明!你太聰明了,你瞞得朕好苦呵!」皇帝冷笑道:「為了讓朕以為你無心政務,你終日飲酒作樂,私下卻和內閣大臣往來,議定政策,甚至指示司禮太監批紅,你以為朕都不知道嗎?」

    「所以臣弟當年才會差點死於刺客之手。」

    朱翊錚十分清楚,這句話一攤開來講,兩人再無兄弟情分。

    「哼!如果那時候你死掉了,朕會下旨厚葬,追封晉爵,更可以讓你美麗的妻子一世榮顯。可現在……」皇帝眼露凶光。「朕可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嬋媛聽了,心頭一震,她抬起頭來,正看到朱翊錚朝她柔情一笑,眼裡也溢滿了深情,她又不怕了。她跟定了他,黃泉路上相伴而行,何足懼哉?

    「罪民賤命,任憑萬歲發落。」

    「你想死?要給朕落個罵名嗎?」皇帝皺起眉。「本來朕見你收斂許多,也不再追究,可這幾年你又開始管事,甚至還趁朕病危之時,要朕寫下手諭,說!你居心何在?」

    「臣弟沒有居心,臣弟只為天下百姓著想。自從萬曆二十四年開礦以來,老百姓怨聲載道,這皇兄不是不知道啊!否則皇兄也不會下旨停辦。」

    「朕後來反悔了,不行嗎?」

    「自古君無戲言,萬歲金口一出,聖旨發出,又怎能向天下百姓收回成命?徒然落了臣子百姓的話柄。」朱翊錚侃侃而談。

    「好!你真的不怕死了。」皇帝把桌上滿滿的奏章推倒在地,怒道:「這些都是你在南方呈上來的奏章,還有那段期間南方官員送來的奏章。瞧你替朕行了多少功德?做了多少好事?免除開礦!免征雜稅!又斬殺十三個貪官污吏!呵呵!這麼多官員來頌揚五王爺,簡直要奉你為神了!」

    「臣弟只是奉旨行事,老百姓感念的是皇恩浩蕩。」許多撕裂的奏章飛到他的腳前,他沒有去看,目光依然放在皇帝身上。

    「你何不直接殺了朕,自己來當皇帝?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皇兄是臣弟一起長大的親兄,手足親情,無可取代。」朱翊錚拜倒在地,哽咽道:「臣弟敬愛親兄,翊錚再無血緣親人,只有皇兄和潞王哥哥。」

    朱翊錚這些日子在獄中靜思,每每憶及幼年時光,兒時歡樂,回憶甜美。而如今卻是兄弟淡漠,甚至勾心鬥角,血光相向。他僅存的一絲兄弟親情也因為皇帝的不再信任,終告破裂,在言談之間,不免感傷。

    在這個同時,皇帝也想到過去兄弟在宮中嬉游的光景,那時的他們,什麼也不懂,年幼的五弟才不管他是太子還是小皇帝,兩人常扭打在一塊,有時候太監來勸架,他們反而一起聯手打太監,啊!更是快樂的童年呵!

    他又憶及「病危」時,只有親五弟來握住他的手,讓他免受厲鬼的驚嚇,而那些口口聲聲愛他的妃嬪,又躲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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