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杜默雨
「我拿回家做了。」季純純指向他桌上的檔案夾。
雷雋翻了一下,雙眸依然冷冷地望著她,語氣冷淡:「總之,當我需要助理的時候,我希望能找到人。」
「雷經理,我想跟你解釋一下……」
「我不需要任何解釋,既然你是我的助理,就請照我的要求做事。」
雷雋根本不給季純純說話的機會,說完就拿起電話按了號碼。
一旁的呂彩梅早已氣得雙手握拳,只差沒大吼一聲混蛋雷雋!再看到季純純桌上一大迭的傳真和檔,她忍不住想仗義執言了。
「純純!」
「嗯?」季純純坐了下來,拉開鍵盤準備工作。
「你還笑得出來?」呂彩梅幾乎整個人趴到隔板上,附著季純純的耳朵說話。
「走,我們去跟張副總抗議,說你下要當雷雋的助理。」
「為什麼?」季純純不解地望著呂彩梅。
「為什麼?!」呂彩梅欲哭無淚,兩手抓了抓,快要抓狂了。「他每天丟給你一大堆工作,態度又這麼惡劣,誰受得了呀?」
「這就是了。」季純純盯著電腦螢幕,手指敲了起來,臉上笑容彷彿天生長成,始終不曾褪去。「我不當他的助理,在國外部裡頭,又有誰願意當他的助理?你?」
「我?!謝謝。」呂彩梅大搖其頭,咚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季純純咬下最後一口三明治,繼續進行她的工作,她早就完成第一份修改的傳真信了,這是第二份。
她不知道雷雋多晚下班,但她每天早上來到公司時,一定會發現桌上堆滿了一堆待處理的業務。雷雋會在上頭用中文或英文寫下簡單的指示,再簽下簡單的三個字母:Ray。
Ray-adropofgoldensun。季純純忽然想到「真善美」的歌詞,ray是一束金色的陽光;只可惜,現實中的雷,是辦公室的冷鋒。
她瞥見了玻璃窗外的太陽,一塊日影完完整整地投射在窗邊地上,她不自覺地站起來,走到那塊陽光空間,伸出雙掌,企圖掬取那金黃色的溫暖。
她足足站了三十秒,心滿意足,再帶著甜美的笑意,回到位子,繼續她繁忙的工作。
※※※
下午五點鐘,外頭天氣變得陰冷,雷雋陷入沉思,一支筆飛快地寫著。
當初跳槽到這家公司來,他就有迎接艱巨挑戰的準備,憑著業務人員的敏銳嗅覺,經過一個星期的瞭解,他已經抓到生產行銷之間的盲點。
「季純純,這份報表拿去影印三份,分送三位廠務協理。」他低頭吩咐,最後簽下他的名字。
過了十秒鐘,雷雋發現他在跟空氣說話,坐在他前面的季純純沒有任何反應,反倒是呂彩梅回頭瞧了他一眼。
「季純純,你聽到我說話嗎?」
「純純!」
呂彩梅一喊,季純純才從紙堆中抬起頭來,側頭笑問:「什麼事?」
「他有事啦。」呂彩梅指著身後的煞星。
「啊,雷經理,你有事情找我?」季純純照例站了起來,掛著微笑傾身向前,十分專注地望著雷雋。
她又擺這張清純無辜的笑臉了。雷雋不為她的笑容所動,更是嫌惡那對大得過份的閃亮黑眸,在他看來,她就和任何冀求他眷顧的女人一樣,只會故意搔首弄姿,試圖博取他的注意和好感。
「你可以繼續裝聾作啞,我不介意。」
「對不起,雷經理,我真的沒聽到你在叫我,我的耳朵不好……」
「耳朵不好?請你編一個比較好的理由。」
「雷經理!」呂彩梅終於跳了起來,大吼道:「純純的耳朵真的不好,你不要這麼不講理,好不好?」
一時之間,大辦公室鴉雀無聲,只有不識相的電話鈴鈴響著。
雷雋冷冷地掃過眼前兩個女於,呂彩梅被他一瞄,全身好像掉進了冰水裡,竟不自主地打個冷顫。天哪!這姓雷名雋的,一定是冰塊做的怪物!
「彩梅,沒事的,你忙你的。」季純純趕緊拉了呂彩梅,仍帶著一抹淡笑,轉過身問道:「雷經理,對不起,請你喊我大聲一點,我才聽得到。請問你要我做什麼事?」
「他要你影印報表,再寄給三個廠務協理。」呂彩梅代為發言。
雷雋不發一語,逕自起身,準備自己去影印報表。
「喔。」季純純忙站到雷雋面前,伸出雙手。「我來影印。」
「不用了。」雷雋又往前走了一步。
「雷經理,我來。」
報表被她硬生生拿了過去,雷雋望著她輕盈的步伐,還有那擺動如水的長裙,好像是去遠足似的,開開心心地走向影印機。
有同事在喊她,她又跑了過去,側著頭,很專心地聽人說話。
她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眉眼彎彎,有點天真,卻又顯得有點癡呆,雷雋再也按捺下住莫名的不滿,直接走進副總經理的辦公室。
「張副總,打擾你了。」
「呵,雷雋你來了。」張炳煌從公文堆中抬起頭,笑說:「坐!你來公司一個禮拜,大概有很多意見要說了。」
「我要換掉我的助理。」
「純純?」張炳煌來到沙發坐下,有點錯愕。「我還以為你要談行銷計畫,怎麼了?不滿意純純的表現嗎?」
雷雋也坐了下來,嚴肅地說:「季純純反應太慢,完全不能和我配合。」
「你不能否認她的工作能力吧。」張炳煌一副稍安勿躁的神情。「純純的聽力不好,她沒跟你說嗎?」
雷雋迅速回想,她是說過了,而且在他第一天上班時,她就說了。
「我不用聽障人士當我的助理。」
「純純不算聽障,她聽得見我們說話。」張炳煌站了起來,笑著走到門口。
「我來教你怎麼和她說話。記得喊她名宇,要大聲喊--純純!」
季純純正好回到位子,一聽到叫喚,立刻快步定到張炳煌面前,注視著他那張和藹微圓的大臉。「副總,有事找我?」
張炳煌也是面向季純純。「麻煩你泡兩杯咖啡進來。」
「好的。」季純純微笑點頭,轉身離去。
「看到了吧?」張炳煌坐回沙發。「你先喊她,她會靠近你身邊,你只要面對她說話,她就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我不想這麼麻煩。」
「好吧,國外部其他九個業務助理,你挑一個。」
雷雋想到那群吱吱喳喳的女孩子,他初來乍到,並不太熟悉她們的工作能力,然而季純純和她們相較起來,竟是顯得乖巧聽話。
張炳煌看出他的心思,靠上沙發舒適地坐著。「再過一陣子,你和純純相處久了,你會發現她的優點,我可不是隨隨便便配個助理給你,你不必去適應她,她會和你配合得很好。」
「張副總,我送咖啡來了。」
濃郁的咖啡香味飄來,季純純端來兩杯咖啡,輕輕地放到茶几上,放下奶精和糖包。
「雷經理,你要不要加糖……」
「我不要,你拿走。」
「好的。」季純純即使是彎腰放咖啡,也是注視著雷雋,帶著淺柔的笑容說:「雷經理,我待會兒先走,你交代的事情,明天在你上班前,我會做好。」
「嗯。」雷雋不置可否,沒有看她。
待季純純出去後,張炳煌端起咖啡,笑說:「喝原味的哦,這才能喝出純純的手藝……」
「張副總,你也聽到了。」雷雋不去碰咖啡杯。「她每天一到五點半,一定準時離開趕去約會,公司為什麼要用這麼不敬業的助理?」
「你也知道她去約會?」張炳煌笑意很深,嘗了一口香濃的咖啡。「但是你交代的工作,她一定會如期完成,不是嗎?」
「沒錯。但我需要的是一個能和我一起加班的助理。」
「與其陪你加班,不如好好完成你交代的任務。」張炳煌轉著咖啡杯,語氣轉為低沉:「雷雋,給她時間去約會,她的男朋友得了癌症。」
雷雋凝視嫋嫋上升的熱咖啡氤氳,一時無法消化「癌症」兩個字的涵義。
張炳煌繼續說:「純純一個月前找我,打算辭職,醫生說她男朋友的時間不多了,她想多陪陪他;那個男孩子同時打電話來,叫我不要讓她辭,喔,我忘了說,那個男孩子也是我們公司的工程師,已經請了兩個月的病假……」
「這是季純純的私事,我不需要瞭解,我要換掉她。」雷雋端起咖啡,神色依然冷峻。
「你再考慮考慮。如果過了一個星期,你還是堅持要換助理的話,我再來調動人事。」張炳煌意味深長地望定雷雋。
「請張副總費心了。」
雷雋垂下眼簾,他手裡的瓷杯做工精緻,描有幾朵粉紅粉綠的玫瑰花葉,細緻白瓷擁抱著深褐色的香醇咖啡,相容相依,份外美麗。
咖啡是用嘗的,不是看的,他舉杯,一口氣喝了苦味的咖啡。
※※※
季純純小心翼翼地抱著大衣,輕拍一下冰涼的臉頰,綻開微笑,按了門鈴。
就要見到宇鴻了,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還有什麼比見到最愛的人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