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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丁千柔

    在入夜時分,他總算等到來去總是無聲無息的玄如塵。不過,令他吃驚的卻是玄如塵蒼白的臉色,和他懷中像是身受重傷的丹霧。

    「你受傷了?」他疑惑的看著玄如塵身上襤褸衣衫上的斑斑血跡,和略嫌蒼白的臉色,他直覺認為玄如塵受傷了。

    「我沒事,這是丹霧的血。」玄如塵搖搖頭,然後看了嚴正祺一眼。

    嚴正祺明白玄如塵的意思,他拉鈴喚了幾個下人過來,並對他們交代:「準備兩間上房,並去請大夫過來;還有,交代廚房備些餐點。」

    「一間房即可。」玄如塵出聲說。

    嚴正祺驚異的看了玄如塵一眼,「這孤男寡女,似乎有違禮教……」他的話突然斷掉,因為玄如塵只是冷冷的瞧了他一眼,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有些自討沒趣。

    「我還有事要辦,現在丹霧這個樣子,我希望你能幫我照顧她一下。」

    「當然沒問題。」

    玄如塵的話讓嚴正祺面有慚色,他先前的話聽起來像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這一次他回答得很迅速。

    若是尋常時,他對男女共不共一室可是一點意見也沒有;可是,不知怎麼的,玄如塵懷中的那個小女孩,就是能牽能他的保護念頭。

    「謝謝!」

    玄如塵輕輕的向嚴正祺道謝,然後將眼光調回他懷中依然沉睡的女孩身上,一臉的冷漠在霎時化成柔情,然後跟著在一旁等待的下人舉步向為丹霧準備好的房間。

    嚴正祺被玄如塵這突如其來的道謝給嚇了一跳,硬是呆愣在當場。因為玄如塵一向不求人,更別說向人道謝了,而他竟然肯為了他懷中的女孩向他道謝,看來,這冷血鬼面的血可一點也不冷。

    他對這項發現微笑的搖搖頭。他一直很欣賞玄如塵,可是,他也覺得玄如塵孤獨得沒有一點人氣,若能有一個女孩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對他來說可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現在就多了些人味,不是嗎?

    說不定他還是玄如塵這個人稱「冷血鬼面」的男人,多年來第一個道謝的人,真是太榮幸!

    「大人,什麼事值得您這麼高興?」立在一旁的管事,不明白為何嚴正祺的臉上一下子從震驚轉成為滿臉笑意,連忙出口問。

    嚴正祺這才回過神來,他看了一眼大廳。

    咦?玄如塵的人呢?怎麼只剩下他和管事?他本來還想非常客氣的告訴玄如塵「不客氣」呢!

    「那個人早就抱著那個受傷的姑娘,跟阿福到我們準備好的房間去了,大人,您沒看到嗎?」

    那個管事是一臉恭敬的回答,但是,他臉上的疑問是那麼的明顯,因為很少看見嚴正祺表現得這麼失常。

    這下子,嚴正祺的臉倒是熱燙了起來,他清了清喉嚨說:「我怎麼會沒看到,我只是在試試你的反應罷了。」

    說完,他連忙轉身朝替丹霧準備好的房間而去,讓大廳中的管事還一臉的迷惑,這檔子跟反應又扯上什麼關係?

    「不愧是當官的,說的話可不是我們一般人能明白其中奧妙的。」管事最後下了這麼一個結論。

    ※※※

    玄如塵輕輕的讓丹霧趴臥在床上,小心的不碰著她背上的傷口。他回頭本想向帶他進來的人致謝,但是,那個人只是看他一眼,就驚慌的轉身跑走了。

    這時,玄如塵才想起來,剛剛他不想碰著丹霧的傷口,為了方便,就順手解下了頭上的斗笠,當然也露出了他恐怖的臉,難怪會把那個人嚇成這個樣子。

    他伸手撫了一下自己的臉,然後將手伸到丹霧的臉蛋,光滑、細緻……和他的完全不同。如果他的臉不是……

    玄如塵猛地甩去腦海中突然跳出的想法。他變得貪心了,他在想什麼呢?雖然他身上沒有了天煞星印記,但是,他還是他,那個人人聞而懼之的「冷血鬼面」啊!

    丹霧這個善良又美麗,卻也傻得令人心痛的姑娘,她適合一個比他好太多的男人;一個能讓她在光明下生活,而不是被人指指點點且讓人覺得恐懼的男人。

    為什麼這樣的想法會帶給他這麼深的心痛?為什麼想到她會把無邪笑容給另一個人時,會令他有種控制不了的瘋狂衝動?

    他變得貪心了!他從她身上拿走的東西還不夠多嗎?

    玄如塵無聲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將唇貼上丹霧的臉頰,來回輕輕的摩擦著,就讓她身上的香氣盈滿她的呼吸,靜靜的感覺這一份偷來的片刻溫存吧!

    「作個好夢。」

    他在她耳邊低喃,然後溫柔的替她拉上輕柔的被子。此刻,他不再是「冷血鬼面」,而且是一個眼中載滿情愛的男人。

    門外的聲音讓玄如塵連忙直立起身子,寒霜在瞬間又在他臉上凝結,他轉身面對進房的嚴正祺,「替我照顧她。」

    「我知道。但是,你還沒有告訴我,在斷水崖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嚴正祺一直很好奇在那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畢竟以玄如塵的武功,能傷他的定非尋常人。看來,這案子的主謀人已經呼之欲出,此刻,他已按捺不住想瞭解這追查多時的事實真相。

    「顧玉成。」玄如塵仍是不多廢話的只說一句。

    嚴正祺有些不明白的看著玄如塵,從這個死人的名字上,他實在聽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他不是死了嗎?」他不解的問。

    「死的是顧繼強。」

    「顧繼強?那和我接觸的……」

    這突來的答案令嚴正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被這件事的可能性震住了,如果一直和他接觸的人是顧玉成,那他不就成了被人利用的工具?

    「是顧玉成!滅了玉門堡的人也是他。二十年前,他滅了『北方修雄』之一的玄武莊;二十年後,他又親手毀了玉門堡。」

    「可是,玉門堡不是他的家業嗎?最重要的是,那些人不都是他的族人?難道他瘋了?」

    嚴正祺不是不相信玄如塵,只是,此事委實太過離奇,教他一時之間實在難以信服。因為,武林上的併吞是常有之事,所以,顧玉成滅玄武莊不足為奇;可是,他又為何殘殺自己的族人,毀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家業呢?

    「情愛真是太傷人!」

    玄如塵搖搖頭歎口氣,眼光落在丹霧身上的那一剎那,一下子又充滿了無限的愛戀和憐惜,但在調開眼光的同時,瞬間又回復他的冰冷。

    玄如塵臉上並沒有任何的變化,就連聲音也沒有高低起伏,他只像在報告一件事情般,把這件事的前後因果關係解說一遍。可是,他冷冷的言詞中,卻讓嚴正祺聽出有如酷冬寒冰似的憤怒。

    真不愧是玄如塵,平常人的怒意都是火辣辣的,而他不但人冷,連怒意都有著極寒的冷冽,像是連人心都能結凍似的。

    嚴正祺突然覺得,玄如塵比他想的更深沉,一個人能夠散發這樣的氣勢,任何人惹上他實在是極為不智。看來,顧玉成這隻老狐狸這次是栽定了。

    「你現在要去哪裡?」嚴正祺明知故問。

    玄如塵也不怕他知道,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之後,只回了一句:「了斷!」

    深深的看了沉睡的丹霧一眼之後,他像鬼魅似的剎那間消失了蹤影。

    ※※※

    太陽在天幕中西落,換上的是玄如墨墨的灰色。人總說太陽是公平的,照射在每一個人的身上,其實,最公平的該是夜色。因為太陽再如何的公平,也有照射不到的陰暗角落;而夜卻一視同仁的將黑暗籠罩在每一個一的身上,在暗夜之中,所有事物都是一片漆黑。

    這樣的夜最適合進行一些黑暗的事,例如偷竊、打劫、秘密集會、地下交易、復仇……

    是的!就是復仇!因為復仇是多麼濃的黑暗組成的一個字眼,那種黑暗就像是凝固的血的顏色,會讓人連呼吸都倍覺沉重。

    所以,所有的人可以在太陽光下說謊,卻無法在黑暗孤獨的時分面對自己,尤其是做了虧心事的人呵!

    夜是最駭人的牢獄,一點一滴引出心中的罪惡,並用恐懼緊緊攫住……

    「你還想逃嗎?」

    如另一個空間的飄浮聲音,在漆黑的夜中,不知從何而來;卻又在夜的掩飾之下,好似來自四面八方的任何一個方向,教人聞之不免心顫。

    「你……你沒死!」顧玉成驚駭的對著黑夜大叫。

    他抽出手中的刀子,盲目的向四周亂砍,身上的冷汗像是雨水般的一滴接著一滴落下。隱身在暗處不知將從何而來的威脅,往往才是最駭人的。

    突然,玄如塵像是鬼魅般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顧玉成的身後,把顧玉成驚得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跌落在地上,手中的刀子也脫手離去,而在驚慌和夜色的掩藏下失了蹤影。「你……你是人是鬼?」顧玉成瞪著一身玄衣,在黑夜中看不分明的玄如塵,全身不由自主的打起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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