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丁千柔
楔子
罷剛下過一陣雨,空氣中飽含著濃濃的水氣,在花草葉間凝出一分晶瑩,彷彿捏得出水珠似的。
這是一個相當少見而且規模也令人瞠舌的香草庭園。所謂的香草庭園指的就是庭園中處處可見的植物花草皆是可用的,這在現在人講究健康飲食的年代,有愈來愈普遍的傾向,所以,一個純香草的庭園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
但一個植物種類如此多,而且有些木本科的大樹高得遮去了天日,其上還爬滿了菟絲蘿而顯得有些凌亂,這充滿原始風味的庭園,很難不引起人類根深柢固的好奇心,更別說這還是離市區不遠的黃金地段上,難免引起外人的猜測。
不過,園子四周高大的樹木阻斷了外人的窺探,這樣的林子也就更為神秘起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住在這裡?這裡面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情況?為什麼從沒有見過屋主出現過?
也曾有人因好奇而大著膽子翻牆進去一探究竟,可是,每個人沒走兩步總是莫名的又轉出了園子,而且屢試不爽。
久而久之,鬼屋的傳聞甚囂塵上,甚至還有媒體以世紀謎屋來做事體報導,於是這屋子的名氣愈來愈大,而隨著響亮的名氣,也愈來愈少人敢接近這個地方,即使大白天也是如此。
不過,最近不知道是有人開玩笑還是真有其事,在這園子的門牆上貼了一張招租的紅紙,上面以毛筆寫了幾個字
同居空房出租,安靜、寬敞,只要有綠,房租隨意,意著入內親洽,無誠勿試。
這字條出現好一陣子,因為報導的關係,而有不少人來「參觀」這莫明出現的詭異字條,可就是沒有人膽敢撕下這單子入內親洽,畢竟,這兒可是出了名的鬼屋耶!有哪個人有興趣與鬼同住呢?
終於,在強烈的好奇心和媒體高額獎金的刺激下,有人自告奮勇,看看是人們的惡作劇抑或真是來自幽冥界的邀請?
就在眾人的期盼中,那個人進入園子,但一如以往,仍是莫名的又出了這園子,潑了所有等著看好戲的人一盆冷水,每天又不停發生光怪陸離、荒誕不經的社會現象,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這尋鬼的熱潮一退,沒有人再關心這莫名出現的紅單子。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那紅單子依舊貼在這園子的圍牆上,可是,再也沒有人正眼瞧過它……
時光荏苒,這招租單的紅色仍是鮮血般火紅,彷彿不久前方剛貼上。
第一章
八月天酷熱的陽下,自若月汗流浹背的拖著她全部的家當。
說是家當,也不過是一個跟著她近二十年的老舊皮箱和一台二手的打字機。如果不說她銀行高達八位數的存款,她真的是一個「甲級貧民」,窮到她的行李被人丟在路旁,不但沒有人會去撿,還會讓人覺得礙眼。
這不是口頭說說而已,她那可惡的房東……該說是「前任」房東,趁她不在的時候,居然把她的行李打包丟在門口,要不是她早回來,這會兒她大概得去垃圾場找她的家當了。
懊死!她不過是連續三天打字的聲音沒有斷過,那個沒天良的前房東,竟然以導致她神經衰弱的名義要求加房租,而且一加就是一倍。
開什麼玩笑!別說是加一倍租金,就是加一塊錢她都覺得沒道理,更何況,天曉得以那個歐巴桑近百公斤的身材,她實在很難想像那個女人的神經這麼纖弱,這根本是削錢的藉口!她一口就否決了。
白若月沒想到那個肥女人真的會把她的行李掃地出門,讓她無家可歸,而且還惡氣惡聲的放出狠話,要她滾得愈遠愈好。
唉!說來說去也要怪她貪小便宜,為了省押金就沒有和房東打契約,結果人家一句話,讓她連抗辯的餘地也沒有,就這麼被人掃地出門。
看來天下真的沒有白吃的午餐。
不過,說真的,要她繳押金根本是要她的命!想想,她莫名其妙給人一筆錢,要等到約滿才能退還?
拜託!錢放在銀行還會生利息,這要是當了押金,什麼都沒有了。而且幾下利率波動,等到拿回來的時候,不知道要損失多少,光想就教她心疼。
沒錯!她就是人家口中不折不扣的錢鬼,不然她為什麼放著銀行數千萬的存款不用,卻來受這樣的鳥氣?其實只要她願意,就算天天住五星級的飯店也沒有問題。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她不是這麼的鐵公雞,也不會三十不到,便存了一筆鉅款。
但現下她可是連個住的地方也沒有,難不成又回大鬍子的店借住?反正她二十歲之前一直都住在那個地方,大不了再兼個差當大鬍子咖啡店的打雜兼小妹……
不行!她現在一個禮拜免費去幫大鬍子看一天的店,算是報答他那七年來的收留之恩,對她來說已是極限了。
一個星期一天,也就等於她生命中的七分之一,每個禮拜的這一天她得去幫大鬍子看店,也就等於她這一天根本不能賺錢!一想起來就教她心痛。這要不是因為欠了大鬍子的人情,叫她做這樣的賠本生意,那還真的是蓋房子只開窗門兒都沒有。
現在,她如果又回去大鬍子那兒,這人情可是愈欠愈多,再欠下去,說不得她這一輩子都只得在大鬍子那兒做白工,那她還有什麼賺頭?這一想,教她不覺的打了一個冷顫。
是的,她白若月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沒有錢!
可一時之間,教她去哪兒找地方住呢?雖說只要有錢就沒有問題,可是教她拿出這麼一筆錢來,比挖了她的心頭肉還教她捨不得!
也不知道她拖著行李走了多久,看了多少家出租的房子,她總是會發現不夠滿意的地方,像是房子的采光不好、交通不方便、風水不對……甚至連房東長得太醜也成了她否定的要件之一,更誇張的是,有一個房子明明什麼都很好,可是,她就是不滿意。
拜託!她上一回住的地方,比狗屋大不了多少不說,終日暗得害她差一點去鑿壁借光;一出了門口,面前幾乎塞滿了東西,僅容側身而過,真要發生火災,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做用的防火巷。而且,還是個冬冷夏熱的大違建,更別說有什麼風水可言了。
那為什麼她住了這麼些年都沒說過什麼話,就算房東是個愛嚼舌根的肥女人也甘之如飴?
這說來說去,那房子就是一個問題不好,那就是房租太貴了!但若要以她尚能忍受的月租,根本連普通的一間廁所都租不到,更別說是租一個房間了,也難怪不管怎麼看,她就是看不到一個尚可入眼的地方。
而那個大違建什麼都不好,就是房租便宜!包括水電費一個月也不過一千元,其實,那個爛地方要這樣的房租,她還覺得是貴呢!
台灣生活之富裕,像她以前住得這麼物廉價也廉的地方,一時半刻說要找,也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難道她今天非得露宿街頭不可了?算算,真如了那個肥女人的願加了一倍租金,也遠比起一般的房租便宜許多。
伸手揮去額頭上滿是的汗水,這一路行來,她的交通工具就是她的腳!當然,還有那一趟賭氣時只想遠離那個肥女人而上的公車。而且為了不虧錢,她還選了離那個爛地方最遠的站下車,這要走回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要她再花錢坐回去,這不表示要她白白的浪費一趟車錢,對她來說,比要了她的命還難過。
這一陣亂走亂看,她現在連自己在什麼地方都一點概念也沒有,只是這頭頂的太陽大得教她難以忍受,她手中那少得可憐的家當也教她愈來愈不能忍受。
一抬頭,一張鮮紅醒目的字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同居空房出租,安靜、寬敞,只要有緣,房租隨意。
「房租隨意」耶!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先生,你要租房子嗎?我勸你還是不要比較好。」一個歐巴桑出聲道。
白若月知道自己那短得可笑的頭髮、穿在身上毫無曲線的寬大T恤,和過於男子氣的臉部線條,被人誤認為是男人也不是什麼新鮮事,這走在路上,若有人叫她小姐,她反而會嚇一跳,但自從過了十三歲以後,她就沒被人嚇過。
倒是她表態的時候,常常嚇到人就是了。
反正只是個不會再見的過客,她也就沒有費心思去糾正歐巴桑對她性別的誤解。
「是啊!這房子有人租了?」若月皺起了眉頭,嗯!這不是不可能的事,像這種各方面條件都好的地方,大概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