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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文 / 丁千柔

    面對這樣的讚譽,莊曉夢僅僅微點頭,算是接受,並沒有做大大的反應。

    評審對兩方面都是讚譽有加,似乎難以取捨。本以為莊百味的手藝已是空前,可沒想到卻是後繼有人。

    這廂還在猶疑難決,一旁等候的眾人卻已是不耐煩紛紛在底下鼓噪著「誰贏?誰贏?誰贏?」

    眾人的呼喊聲愈來愈大,可是四個評審交頭接耳的,似乎總做不了決定。

    眼看就要造成一場暴動時,評審們終於站了起來,眾人那如狂浪的怒吼一下子歸於平靜,大夥皆屏息等著評審會做出什麼樣的結論。

    沒想到四位評審竟一致的向莊百味和莊曉夢行禮後,又向眾人行禮,「我們只能說,這味道皆是我們所僅嘗的美味,實在無法認定高下。」

    莊百味的嫩香濃辣和莊曉夢的柔清雅致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就像拿鳳凰比麒麟,根本就此不出高下。

    眾人又是一陣喧嘩。「那不就是平手了嗎?」

    「那本那經該歸誰?」這個問話一出—所有的人立刻議論紛紛。

    莊百味這時卻突然舉起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

    也許是因為他的氣勢,也或許是他高強的廚藝仍深撼人心,無論如何,眾人真的立即靜默下來。

    「這場比賽是我略遜一籌。」

    他的話立刻掀起波瀾。

    但所有人的訝異卻沒有莊曉夢一個人來得多,他一臉惜愕的瞪著眼前那長得像是他爹,但行事完全兩樣的人。

    他記憶中的爹,是那個為了勝自可以殺死自己親骨肉的男人!

    「你總得說出個道理。」由人群中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即便是莊百味自己開口認輸,但事關那經這本人人求之不得的珍寶,人們還是要他把話說清楚、講明白。

    「這兩首詩都是取自詩仙李白的清平調。我那以濃辣重味為主的四川料理只是合了詩意,卻不如他那清雅平和的廣東料理一般,即合詩意,也合『裡白』和『清平調』的題。」

    莊百味這一席話說得讓眾人口服心也服,沒有任何人還能講出反對的話。

    「你贏了,這是你遲來七年的勝利。「莊百味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莊曉夢能聽得清楚。

    莊曉夢震懾的僵在當場,混亂的思緒讓他做不出任何反應。

    「我不要你的那經。」這是他唯一想得出來的話。

    一個紅色的身影飛身而入,輕靈的由莊百味的身上抽走那經。「這那經是我的。」胡蝶巧笑倩兮地道。

    「蝶兒?你不是?」莊曉夢不解。她不是被軟禁了嗎?

    他乍見胡蝶的喜悅,在突然明白事情的原由後,化成濃濃的怒氣。「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對我?我還以為全天下你一定是最不可能負我的人!」

    「我負你?」胡蝶的笑僵在臉上。

    「就為了這一本書,你明明知道我不想比賽的,卻用計設計我,你當我是什麼?」

    莊曉夢知道他該心平氣和的冷靜下來和她談的,可是現在的他被他爹突然的出現弄亂了心緒,鬱悶的心情要找一個突破口發洩,否則他絕對會崩潰。

    「我為了這本書而設計你?」胡蝶面色陰鷙,緊握那經的手不住的輕顫。

    「不是嗎?」他一臉苦澀。

    胡蝶一把將手中的那經往她身邊的灶中一丟,稀世的食經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如曇花一現般的消失在熊熊烈火中,徒留無限秋吁。

    「我說過了我這個人最討厭別人冤枉我!你以為我就那麼希罕那一本書嗎?」胡蝶死命的狠狠瞪著他。「我只是想給你一個機會!」

    「機會?」他問得很是疑惑。

    「虧你剛剛贏了神廚的比賽,真是笑話!你若真是個廚師,你會看不出你爹只想藉著這一次的比賽給你和他自己一個機會,一個跳脫過去、重新生活的機會罷了。」胡蝶冷冷一笑。

    「對他來說這個機會比那經還要重要,所以,他寧願用那經為餌引你出面,而我,原本也以為你值得的。」

    莊曉夢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這許許多多乍現的轉折已完全混亂了他一向平和無波的思緒,他完全失去言語的能力。

    胡蝶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你根本不值得!」

    絕然而去的紅色身影,和方才突然出現一般迅速的消失,讓人欲留已是不及。

    他一向是個恬淡和靜的人總是少怒少喜、不忮不求。

    可是自從他爹向他認輸以來,那亂成一團的心緒,他說什麼也制不住、也壓不下。感覺像是暴風雨中的一片孤葉,根本找不到靠岸的力量。

    莊曉夢看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那個人長得很像他記憶中的爹,只是老了一些,但他又不像他爹,他爹看人的時候總是冷冷的,眼光銳利得像是會刺人似的。

    「我想那時真是著了魔吧!才會做出——」

    莊曉夢沒有聽到他爹後面的話,他的思緒一下子飄得好遠,飄到那初次學廚的午後。那時他才五歲,他爹要他舉著比他身子還大的鐵鍋站在太陽下,直到太陽西下。

    「因為你娘的死,我才發硯我竟走火入魔,所以,我就離開百味軒——」

    莊曉夢的回神祇一剎那,很快又神遊開來。

    他還記得他從小就知道不能哭、不能鬧,他如果犯了錯,半夜裡他娘就會偷偷的起來哭,時間久了,他也就忘了該如何哭、要如何鬧。

    「曉夢,你能原諒我嗎?」

    莊百味的話把他從過往的記憶中拉回來。他不大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是由他爹的口中說出,他爹從來就不是個會請求別人原諒的男人。又為什麼用這般祈求的神情看著他?

    「我——」莊曉夢倒吸一口氣。

    他該微笑的說他不介意的就一如其他的人向他道歉時一樣。可是為什麼他張了口,聲音就是無法出來,就連他一向易展露的笑容似乎也背叛他的僵在他臉上,極不自然。

    「你還是不原諒我嗎?」莊百味聲音緊繃的問。

    莊曉夢明白他該說些什麼的,可心中愈急腦中愈是一片空白。

    「夠了!你明明做錯這麼多事,你以為你只要回來說幾句,他就應該馬上原諒你嗎?」一個冷厲的女聲響起。

    莊曉夢怎麼也沒有想到,出聲替他解圍的竟然是那個一向拿他當眼中釘的大娘,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大娘?」莊曉夢受寵若驚。

    「我不會為我對你的態度向你道歉,因為你的存在真的令我難受。我會說那些話不是幫你,只是看不下他的自以為是。」柳吟秋冷冷的看了莊百味一眼。

    「我明白的,大娘。」莊曉夢溫順的點頭。

    「你就是這個性子,什麼事都默默接受。」柳吟伙苛責的話中竟然有一絲不捨。「什麼事都放在心中也總有放不下的一天,你若真生你爹的氣,就大聲說出來,放著一點用也沒有不是嗎?」

    她的話像一瓢冷水,剎那間澆醒了莊曉夢的神志,讓他全身上下胡亂奔走的情緒全靜下來。

    「你怎麼明白的?」他訝異的看著他大娘。

    柳吟秋嚴厲的嘴角剎那間似乎曾上揚一點,「你和我在處理傷害時的態度有某些相似的地方,所不同的是,我用偏激的態度憎恨一切而你則是粉飾太平。」

    莊曉夢點頭。「這樣啊!」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剛剛會那麼失常,原來那種感覺就是憤怒。因為他已經把憤怒埋在心中所以根本忘了真正的憤怒是什麼。

    「爹!我是真的對您所做的事感到氣憤。」

    莊曉夢的話讓莊百味微縮一下,他知道那是他應得的,可聽到了卻還是刺耳。「對不起我——」他該說什麼?

    莊曉夢釋然一笑。「我會氣憤,可是,我會原諒您的。」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只有勇於面對自已的過去,才有可能走出過去。

    「還有大娘謝謝您。」謝謝她點醒了他。

    柳吟秋尷尬的移開眼光,「不用謝我,是你帶來的那但小姑娘讓我明白這事,要謝你就去謝她。」

    他不由的想起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喜怒哀樂。

    只是,她會肯原諒自已粗心的對待嗎?

    第十章曉夢·迷蝶

    「臭豬頭、爛豬頭,詛咒他的豬頭是上下過火!」

    胡蝶恨恨的用手指敲著桌子,原本總是笑成一抹彎月的紅唇此刻正沒好氣的緊抿著彷彿全天下的人都欺負她似的。

    「這道豬頭上下過火不就『焦頭爛額』了嗎?你這詛咒有些壞。「胡結磐打趣的說。

    「我就是要詛咒他焦頭爛額不行嗎?」胡蝶沒好氣的瞪她四哥一眼,這一抬頭,才發現怎麼一下子所有的人都出現在大廳中。「怎麼,又有事發生嗎?」

    「我們食翳谷最可人的蝶丫頭心情不佳,這算不算得上是件大事?」席雲拍拍她的肩。知女莫若母,她怎麼會不明白自己女兒現在的心情。

    「我哪有心情不好?我吃得好、睡得飽,誰說我心情不好來著?」胡蝶嘴硬,死不承認。她惡狠狠的瞪她四哥一眼,娘一定是從她這個多話的四哥口中聽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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