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丁千柔
她一拂衣袖,重重的坐在太師椅上,怒視著他,口氣是滿滿的嘲諷道:「你還曉得要回來呀?我還以為你不知道醉死在哪個溫柔鄉了呢!」
「娘,您此言差矣。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充其量我只是醉臥溫柔鄉罷了,而且,我可是您的獨生子,我死了,您不是會很傷心嗎?我一向是您最孝順的兒子,怎麼可能做那種事?」雷翔宇嘻皮笑臉的說。
「孝順?我看是「笑」順才對。笑!笑!笑!你除了笑還會做什麼?我沒被你氣死你就該偷笑了。」雷夫人對她這兒子真是又氣又好笑,每每總教人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娘,別這麼說嘛!」雷翔宇放軟了聲調。一看他娘的語氣似乎軟了些,他得寸進尺的抱了抱雷夫人,這樣做,每次都會讓雷夫人殘餘的怒氣消失,屢試不爽。但這一次偏偏失了靈,雷夫人竟然一把推開他的手,沒好氣的用手指著他的鼻子道:「這一招沒有用了!以前你再怎麼做也總有個分寸,說你三兩句我便放過你。
可是這一次你真的做得太過介了,我不替寒竹好好的罵你一頓,你教我怎麼對得起親家和寒竹?」
「她知道了?」雷翔宇皺起了眉頭。
「別說她,整個蘇州大概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你昨兒夜裡是在哪兒過的。」
「她有生氣嗎?」雷翔宇問。
「要她真的生氣我還好過一點,偏偏人家一句話也沒有說,還一個人一早向我和你爹奉茶問安,你說這樣的妻子你要去哪兒找?你還這樣對待人家!?」雷夫人不說不生氣,這一說,心頭的火頓時又燒旺了起來。
雷翔宇本就不以為寒竹會生氣,她總是冷若寒霜的樣兒,要說她有反應他才該覺得奇怪。只是,一聽到她竟達一絲反應也沒有,他的心頭竟然充塞懊惱、失望、怒氣、煩躁的愁緒,雷翔宇沒由來的心情一陣低落。「娘,大不了下次我小心一點囉!」
「下次!你還有下次!」雷夫人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舉起雙手像是想捏死她這個昏了頭的兒子,看看能不能揉一點理智塞進到他的腦袋瓜中。
怎麼她說了這麼多,她這個渾蛋兒子一點也不想改進?
今天,她要把所有的事都和他講清楚,在讓他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之前,她絕對不放他走!人家說鐵桿都能磨成繡花針,她就不相信她沒辦法讓這白癡兒子放聽明一點。
雷翔宇一看到他娘的表情便在心中暗叫不妙,當了她二、三十年的兒子可沒白當,一旦他娘露出這號神情,那就表示這事絕不可能善了。
天啊!誰來救救他?
「娘,能不能讓我和相公談談?」寒竹的聲音像是呼應雷翔宇心中的祈求般,驀地出現。雷夫人狂怒的神色在一看到寒竹時,奇跡似的轉成一派慈祥和藹的表情,教一旁的雷翔宇暗歎女人變臉的速度簡直比翻書還快。
雷夫人本想乘機重新教育雷翔宇一番,可是當她的眼光落在寒竹身上時念頭一轉,或許讓他們夫婦倆談談也是好的,她相信只要讓他們有多一點的時間相處,一定會發現彼此的好處,這比她說什麼話都更有效。
「我就把這渾小子交給你了,今天是她做錯事,你儘管好好教訓他,娘站在你這一邊。」雷夫人臨行前不忘交代。
「謝謝娘!」寒竹輕輕的點了點頭。這個婆婆真是可愛得緊,說風是風,心情變得比什麼還快,不過,她明瞭她是疼她的。
雷翔宇等他娘走了之後才轉身面對年寒竹,他大概猜得出寒竹要對他說什麼,不外是他這一次做得太讓她下不了台。而關於這件事,他也自知理虧,於是聳聳肩的不發一語,靜靜的等著她將出口的責罵。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年寒竹並沒有說任何話,轉身使要離開大廳。
「等一等!」他出聲喚住了她的腳步。
寒竹轉身面對他,「有事嗎?」
「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沒事。」寒竹搖搖頭,臉上仍是一片冷然。
「那你剛剛為何對娘那樣說?」雷翔宇不解的問。
「我以為你需要。」寒竹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著雷翔宇。
這麼說來,她說這話只是為了把他救離他娘的疲勞轟炸?一時之間,雷翔有一種被人看透的不自在。
「就這樣!?」
「就這樣。」寒竹轉身走了三步又停了下來。「對了,娘帶我去看過山莊的產業,我已看了些帳本,也做了些批注,應該可以省下你不少的時間。你若有空便去看看使不使得,畢竟你才是雷家的繼承人。」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雷翔宇忍不住問道。
一般的女人若在新婚之夜獨守新房到天明,而自己的夫君則徹夜流連青樓早鬧翻了天,哪能這般平靜的面對這樣的事情。
為什麼她這個女人是如此的不一樣,完全顛覆了自己對女人的認知,讓他愈來愈迷惑——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呢?
「我只是遵守我們的交易罷了。」寒竹淡淡的回了句。
是呀!只是交易!
第三章
從新婚的第二天,雷夫人親自帶少夫人到各個帳房去察看後,就把看帳的任務全交給了貌如天仙,但幾乎不言不笑的寒竹手中。
不過這也難怪,有哪一個女人在經過那樣難堪的事情後還笑得出來的?
只是這帳交到了寒竹手中,在各個帳房中竟引起相當大的反應。原因是寒竹不僅查帳仔細,談生意的手法更是驚人,所有見識過的人無不暗自佩服。
再最微小的收支不合,她都有辦法看出來,也有辦法隔著簾子和各個商家議價,由她經手過的帳房,只要是營收方面一定有大幅的成長。
她曾言明既往不咎,所以在她看帳之前,會給帳房三天的時間,以前帳房有所虧空的,只要他們自動補上或承認,並且承諾以後不再犯者,她便不做任何的追究。
算算今天是她到巧針坊查帳的日子,這一大早,巧針坊上下就出現凝重的氣氛。
巧針坊,一聽名字也明白這是個買賣綾羅絲緞、布匹繡品的地方。在江南,刺繡織物可是一大名產,連皇宮內院年年也少不得運入大批的江南織物,更別說一般的達官貴人、富人商賈,身著江南絲綢幾乎已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徵。
是以巧針坊算是雷霆山莊最賺錢的產業之一,可話說回來,這樣的肥缺也是最容易發生舞弊的地方。加上管帳的又是從年輕就是雷老爺的得力助手雷鳴,是以雷家一向放任雷鳴所做的任何決定,從不曾對巧針坊的營運做任何干涉。
不過,也就是這樣,雷老爺、雷夫人以及雷翔宇都沒有發現,這幾年雷鳴的身子一年不似一年,早把手中的管帳工作全交給了他的甥兒單晌去做。
單晌是雷鳴大姊的兒子,在雷鳴的大姊亡故之後便來投靠雷鳴。雷鳴膝下無子,又見單晌聰明機靈,便將他當自己的兒子看,而且還將一身看帳的本事全教給了他。
單晌雖有小聰明,卻是一個品性不佳、心術不正的人,面對大筆的營收如何不心動?初時,他只敢挪些帳款來用用,幾次之後嘗到了甜頭,加上雷鳴又將大權交至他的手中,他就愈來愈膽大妄為,從挪用公款到收受賄賂,連回扣也不放過。
當然,做了這麼久,只靠他一個人是不可能的。巧針坊中有不少他暗中安插的人事,目的當然是為了讓他更方便做這些舞弊的事情。
自從少夫人將親自查帳的消息傳來後,巧針坊自然蒙上一層不安。
「單大哥,你想少夫人會不會從帳本中看出端倪?」周杖一是巧針坊的辦貨員,因為一臉的麻子,所以人人都喊他周麻子。
周麻子和單晌是一丘之貉他利用自己辦貨員的身份,向進貨的商家收取回扣。
於是,回扭送得多的布匹、織品再拙劣,也能入得了巧針坊;可若真有人硬不給他面子.就算東西再好、價錢再低,他也會將之剔除。
「你放心好了,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哪懂得生意?像她那種千金小姐,自小嬌生慣養,命是比別人好,可肚子就不一定有東西了。我看她放出那些話只是嚇嚇人,那些沒膽的給她這麼一唬就自動露了餡,我們只要定下心,沒什麼好怕的。」單晌一臉的不在意。或許是這些年來吃香喝辣的,讓他已經沒了警戒心。
「可是,我還是有點擔心。」周麻子一向沒什麼膽子,要不是發現了單晌的偷天換日,一時貪心的下了海,說什麼他也沒有膽子做這樣的事。
「有什麼好擔心的?老實告訴你好了,為了少夫人要來,我已經命人安排,請了各家的布商、繡工來比價,證明我們行事中立,到時,她看了自是無話可說。」
原來單晌心中早有了底,難怪一點也不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