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典心
這是一雙能夠看穿一切的眼睛,表面上漫不經心,然而所有的蠢動都被他看在眼中。恐懼一點一滴地湧上心頭,她想起被沈寬利用的難受與不堪——
她的心逐漸靠近他,然而,這會不會也只是他的手段?他對待她這麼特殊,莫非只是想要從她身上套出關於聚賢莊的種種?
這樣的猜測,竟讓她心中浮現錐心刺骨的疼痛,而那種痛苦比先前在沈寬面前所感受的更深!
比起沈寬,她莫非更在乎皇甫覺嗎?
皇甫覺對著她微笑,食指滑過她被吻得微微紅腫的唇。「別這麼氣憤,我可不是存心想跟蹤你的。要知道,看見沈寬那老傢伙的嘴臉,可是會讓我倒胃口的。是因為你吃糖的時間到了,我才勉為其難地出了王宮,一路跟著你來到這裡。」
「狡辯!」她迸出這兩個字,不肯相信他。「逼我吃那些鬼東西,會有多重要?」至少,絕對不可能比調查聚賢莊的內幕重要。
皇甫覺勾起嘴角,露出莫測高深的邪笑,以指尖點了點她小巧的鼻子。
「紅綃,你錯了,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可重要得很呢!」他緩慢地說道,傾身舔著她的唇,跟她分離唇上殘餘的淡淡藥香。
她撇開頭,足尖一點,踏出了他的懷抱。先前從沈寬手中接過來的錦袋,被兩人在擁抱之間弄得散了,藥材落了一地。她雙眼一黯,將錦袋遠遠地扔了出去;這些薰香是用來毒害他的藥,她心中無法克制地感到厭惡。
「你會跟著前來,是想要追查沈寬接下來的計劃吧!」她的肩膀僵硬,瞪著山腳下的聚賢莊。
他又來擁抱她,夜涼露重,不願意讓她受到風寒。先前抱著她的時候,她還在瑟瑟發抖,教他的心格外不捨。
「我說了,那不重要,老狐狸說些什麼話,我可沒聽進去。」他微笑著,靠在她的肩膀上,將她整個人都納入懷裡。「不過,你誇讚我的每一字、每一句,我可都聽進心坎裡了,這可是彌足珍貴的啊!當著我的面時,你可沒說過半句好聽話。」他的口氣有些得意。
紅綃咬著唇,想到先前所說的話都字句不漏地被他聽進耳裡就覺得萬分尷尬。
就算那些替他辯解的話都是事實,但要是知道他在外頭聽著,她肯定不願意說出口。
「我只是說出事實,把我在王宮內所看到的一切,告訴我的主人。」她刻意保持冷漠的語調,聲音卻有些顫抖。
「那麼,你為什麼不將鐵鷹以及顧炎的事情告訴他?你甚至也沒有告訴沈寬,我對他的詭計已經有了防備。」他的手遊走在她的發間,眷戀著那柔滑的觸感。從他的角度,可以瞧見她粉頰上有一塊紅腫的痕跡,那是先前沈寬的責打所留下的傷痕。
他先前潛伏在屋外,看見沈寬打她的那一瞬間,幾乎氣憤得理智全失。她因為震驚而失魂落魄的模樣,讓他的心彷彿被揪緊,一陣陣地刺痛著。
皇甫覺黑眸略略瞇起,迸身出冰冷的殺意,在心中暗暗發誓:沈寬加諸在紅綃身上的傷害,他絕對會加倍替她討回來。這一巴掌,是紅綃為他而挨的,他可忘不了。
紅綃回答不出他的問題,難受地掙扎著,不願意窩在他的懷抱裡。屬於他的氣息太過溫暖,她怕自己會陷溺一輩子。
倘若,他也只是利用她,那麼她的一廂情願豈不是太過可笑?她不敢奢望,他對她有幾分的真心。
「不要碰我,我可是聚賢莊的殺手,是你的死對頭。」她咬著牙說道,不願意去看他。原本溫柔的雙手,突然間變得霸道至仍,猛地將她扯了回來,她沒有防備,驚呼了一聲,跌進了他的胸膛。
她抬起頭來,那雙黑眸卻讓她呼吸一窒。他的眸子裡,此刻有著野蠻的狂肆,她剛剛所說的話,似乎意外地激怒了他。
「紅綃,你以為對我來說你的身份就只是如此?」他詢問著,聲音低沉嘶啞,雙手徐徐用勁,克制著用力搖晃她的衝動。
這是上蒼給他的懲罰嗎?懲罰他一向玩世不恭,說起話來沒有半分正經,所以此刻就連他最在乎、最想擁抱在懷中一輩子的女人,也看不出他的心意。
「你該死?」她低聲罵著,眼眶酸酸的,瀰漫著水霧,幾乎想要落淚了。為什麼他不是欺負她,就是在逼迫她?她好怨他,為何總是不肯放過她?
皇甫覺看了她半晌,莫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將她抱在胸前,拍了拍她的背部,沒有再多說什麼。
她吸了吸鼻子,克制著眼淚不要流出來,難得乖馴地枕在他胸膛上,傾聽著規律而有力的心跳。寧靜的氣氛瀰漫心頭,四周只有幽靜的蟲鳴,她的雙手來到他的腰部,回抱著他,在這一刻裡不願去思考。
那些篡位的陰謀、爾虞我詐的計策,她都不想去理會。她只是奢侈而單純地想拋下其餘的身份,只要做一個女人,一個被心儀男子擁抱在懷中的女人……
只是,老天不肯成全她。
「聽那聲音,像是個孩子。」皇甫覺皺起眉頭說道。
「孩子?會不會是有孩子失足掉落到懸崖,正在呼救?」她心中十分不安。沈寬在這座山嶽裡養育著眾多孤兒,會有孩子失足跌落懸崖,也是不足為奇的事情。
皇甫覺低頭看著她,察覺她焦急的神色。他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施展輕功帶著她飛快奔行。「我們去看看。」只要能讓她高興,他願意做任何事情。
在他察覺之前,他就已經太過在乎這個美麗卻又矛盾的小女人了。
她毫不費力,只需跟著踏步。心中有堅硬的東西破碎、融解了,之後化為暖流瀰漫在心間,她望著他緊握著她的寬厚手掌,思緒千纏百結,難以弄個清楚。
只是在不自覺間,她也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兩人交纏的手,一如前些夜裡,他以兩人的發所結的同心結。
第八章
山嶽的東南角落,是一片陡峭的絕壁,下頭是萬丈深淵,就算是武林高手,掉下去也只有喪命一途。在深夜裡,深淵下漆黑一片,看來十分可怕,猶如地獄的入口。
懸崖的周圍有幾棵參天古木,為夜色添了幾分陰森感。
皇甫覺帶著紅綃,來到懸崖附近,足尖一踏,扶著她纖細的腰,在一棵巨木上穩穩站住。居高臨下地望去可以瞧見懸崖的邊緣有著幾個黑色的人影,行蹤看來十分詭異。
即使在黑暗之中,紅綃也隱約認得出,為首的那個男人是楊姜。想到前一次與楊姜之間的會面,她的身軀有些僵硬。
「他們在做什麼?」皇甫覺靠在她身邊問道,瞇起眼看著。瞧見那些男人的手上抱著一個黑色布袋,小孩淒厲的尖叫聲就是由那裡傳出來的。
紅綃搖了搖頭,她居住在這裡時,懸崖是被勒令不得靠近的禁地,她從不曉得這裡有著什麼,更不曉得那些人會在這裡進行什麼。
一陣寒意,伴隨著幼童的淒厲尖叫,點點滴滴滲透進她的心,讓她感到極度不安。
沈寬那猙獰的表情還深深印在腦海中,她所知道的一切,原來都是虛假的。聚賢莊其實也只是一個罪惡的淵藪,那些人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夜半行事,大概做的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善行。」清脆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皇甫寶兒靠在兩人身邊,也往下頭看去,彷彿她的突然出現,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
「你在這裡做什麼?」皇甫覺瞪著她。
寶兒很無辜地一笑,扯著紅綃的衣袖,很是依戀的模樣。「你們夜裡都出來晃了,我覺得無聊,也跟著出來嘛!」她的笑容轉為狡詐,有些取笑地繼續說。「不過,皇兄,您心裡是惦念著什麼呢?怎麼沒察覺我一路跟蹤你?」
「選別棵樹去站,省得礙眼。」他簡潔地說,語氣中有深深的不悅。這個小丫頭,老是愛來湊熱鬧。
寶兒眨眨眼睛,哀求地看著紅綃。「我不要嘛,這裡好暗,紅綃姊姊,我站在你身旁,好不好?「她瞄向兄長,眼中有惡作劇的光芒。
皇甫覺看了親妹子一眼,揚起濃眉。「那好,回去後我就擬招書,把你……」
「嗚嗚,你每次都拿這個威脅我。」寶兒馬上跳離紅綃身邊,縮在另一棵樹上,眼中含淚,委屈極了。
她知道兄長說到做到,如今有了美人就不顧親人,她要是真妨礙到他跟紅綃的溫存,說不定等會兒一回宮就被踹上馬車,連夜送往哪個蠻荒國王的寢宮,成為和親的王妃,為良好邦誼貢獻青春去了。
懸崖之旁,楊姜似乎吩咐了幾句,然後轉身離開,身法絕快,轉眼就失去了蹤影。其餘五個黑衣人把布袋拉開,露出一個年約八歲的小男孩。
在看見那孩子的瞬間,紅綃倒抽了一口涼氣。即使隔著老遠,還是能夠看見,那孩子身上遍體鱗傷,不少傷口還冒著鮮血,十分怵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