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典心
那票人的身手矯健,行動飄忽如鬼魅,不像是尋常劫財的盜匪。他們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現身襲擊,又從容離去,證明這是一樁經過縝密計劃的攻擊。
原本,富貴商家,遇見盜匪是件稀鬆平常的事,但是那銀面人出手凶狠,不像是打算劫財,到像是存心要她的命。
錢家財勢雄厚,她的性命格外值錢,若是綁為人質,絕對能勒索鉅資,而那銀面人卻不要銀兩,只要她的命?
金金直覺的知道,這次的襲擊並不單純。
甲乙丙丁捧著信函,不敢多留片刻,邁開小腳溜出去了。
被壓倒在地的旭日,萬分感激的站起來,稍微整理被扯亂的衣襟,這才笑著來到桌案旁。
「大姊,早。」
鳳眼輕睞,睨了他一眼。
「這麼早來,有什麼事?」
「沒什麼,昨兒個和嚴大哥約好,今日要來陪他下棋。」
「他還在睡。」
「已經醒了。」後頭傳來嚴燿玉低沉的嗓音。
姊弟二人同時回頭,這時才發現,他已經醒來,偉岸的身軀倚靠在床邊,黑眸裡帶著幾分笑意。
「什麼時候醒的?」金金問道,詫異自個兒竟沒察覺他已經醒來。
「剛醒。」嚴燿玉微笑著。「看你寫得專心,所以沒有吵你。」
不巧,門上這時傳來輕敲,有人隔著木門通報。
「大姑娘,石岡到了。」情況緊急,連遠在京城的石岡也趕來,幫忙調查黑衣人的來歷,以及小紅的下落。
「知道了,讓他先候著,我這就來。」金金揚聲答道,眸子一轉,望向小弟。「對了,你似乎閒得很。」
「咦?」旭日來不及辯解,手裡就多了條絹巾。
「那四個丫頭替我送信去了,剛好你無所事事,又跟你的嚴大哥交情好,最適合替他梳洗。」嫩如水蔥的小手,在旭日眼前揮動。「熱水和粥都在哪兒,梳洗完後,記得餵他吃粥。」她一口氣交代下來,沒讓旭日有拒絕或插嘴的餘地。
「嗄?」
梳洗?要他替人梳洗?沒搞錯吧?
金金吩咐完畢,轉身往門外去。「對了,記得,還有湯藥,不許剩下,你就算是用灌的,也得灌得他喝下。」
說完,嬌小的身影消失,房門砰的一聲,當著兩人的面關上。
☆☆☆☆☆☆☆☆☆☆☆☆☆☆☆☆☆☆☆☆☆☆
室內有半晌的寂然。
旭日看著緊閉的艙門,再瞧瞧手裡的絹巾,以及一旁桌上的水盆,呆愣得手足無措。
「嚴大哥,這個——」
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啥事都有奴僕伺候得好好的,從沒想到,自個兒竟有需要伺候人的一日。
「你先擱著吧!」嚴燿玉笑了笑,饒他一命。
「呃,我想,沒關係啦,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的。」開玩笑,大姊交代的事,他哪敢違抗啊?要是她等會兒回來,發現湯藥、熱粥都還原封不動,他的腦袋說不定會被擰斷!
旭日走到桌旁,站在銅盆旁,皺起眉頭,考慮良久。
唔,這個——是先把絹巾放到盆裡,再倒熱水?還是先倒熱水,再放絹巾呢?
他努力思索,回想這十幾年來,每日由奴僕伺候梳洗的細節。
「旭日,不用勉強了。」
「別擔心,我能搞定的!」旭日擺擺手,把扇子插進腰帶,挽起袖子準備大展身手。
接著,他把絹巾丟進水盆裡,再提起水壺,豪邁的將滾燙的熱水倒進去——
嘩啦!
熱水澆燙絹巾,白茫茫的煙蒸騰冒出,溫度高得驚人,要是真的用來洗臉,肯定要燙掉一層皮。
嚴燿王挑起濃眉,不禁懷疑這小子到底是來幫忙,還是金金派來,對他施以酷刑的秘密武器。
「呼,看來很容易嘛!我就說,聰明人學什麼都快,梳洗這小事怎難得倒我旭日公子?」他頗為得意,伸手就端起滾燙的水盆。「嚴大哥,來,讓我——哇,好燙!」
銅製的水盆,燙得如同燒炭,他才剛端起,就被燙得鬼吼鬼叫,本能的把水盆拋出去。
「燙燙燙燙燙!」旭日雙手亂揮,痛得怪叫不已,衝向角落的花瓶,手忙腳亂的抽出瓶裡的梅花,把兩隻被燙傷的手浸到花瓶水裡,這才鬆了口氣。
呼,還好還好,再差一點點,他的手掌就要被燙熟了呢!
他忍著疼,驚魂未定的轉身,剛想說話,卻被眼前的景況嚇得目瞪口呆,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那個受了刀傷,虛弱不已的嚴燿玉,這會兒竟不動如山的杵在桌邊,手裡還捧著那盆燙死人的熱水。
房裡靜悄悄。
兩個男人,就隔著一張圓桌、一個銅盆,無言的大眼瞪小眼。
半晌後,旭日才找回聲音,艱難的開口。
「呃,不燙嗎?」
嚴燿玉莞爾一笑。
「還好。」他將銅盆擱回桌上,接著慢條斯理的轉身,回到床榻上,恢復成先前的姿態,彷彿一切不曾發生過。
旭日不信邪,走到桌邊,小心翼翼的觸摸那個銅盆——
唉啊,燙!
「呃,那個——這個——那個——」他不解的抓抓腦袋。
「哪個?」
「嚴大哥,你痊癒了嗎?」旭日低頭察看,發現地板是乾的,沒有半滴水漬。那就是說,當他拋出銅盆的剎那,躺臥床榻上的嚴大哥就搶上前來,穩穩的接住了這盆水——
怪了,前幾天還瀕死的人,動作竟能這麼迅速?
黑眸中精光一閃。
「沒有。」嚴燿玉否認得臉不紅、氣不喘。
旭日又呆了奸一會兒,眨眨眼睛,腦子裡胡亂轉著,卻又想不出個頭緒。眼前的這個男人,看起來像是個病人,也表現得像是個病人,臥病在床的這幾日,更是善用病人的種種特權,纏著大姊不放。
但是,那閃電般趕到桌旁,接住銅盆的身手,卻又敏捷得讓人起疑。難道,嚴燿玉又要詭計騙了大姊?
唔,不對,那刀傷是他親眼所見,確實是劈在嚴燿玉的背上,深可見骨,到這會兒都還沒痊癒,半點都假不了。
這個男人的確是受了重傷,而他能這麼迅速就復原,要不是內功精湛,就是——
旭日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檔子事自個兒知道得愈少愈好,免得到時候有個萬一,大姊發起火來,第一個找他開刀。
「嚴大哥,呃,我不管你打什麼主意,我都當不知道。」他小聲的說道,瞄了窗外一眼,確定遠在船頭的金金,不會聽到艙房內的談話。
沒辦法,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些年來,嚴燿玉可沒虧待過他,只要他開口,嚴家的任何資源都無條件提供,照顧得比自家人還周到。他雖然嘴上沒說,但是心裡早把嚴燿玉當成了姊夫。
「多謝。」
旭日乾笑兩聲,鬼頭鬼腦的靠過來。「另外,我想給你個建議。」
嚴權玉挑眉。
「嗯?」
「我勸你手腳最好快些,在大姊發現以前——」他再度看看窗外,終於下定決心,出賣親人。「盡快把生米煮成熟飯。」
JJJJJJ
甲板之上,金金迎風而立,姿態如雪地中的白梅,嫵媚卻又不失傲氣。
她站在船頭,雙眼望著遠方的蒼茫天際,聽著身後的石岡,逐一報告這幾日情勢。
「大姑娘,雪只是暫時停止,過兩天應會有更大的一場雪,若嚴公子的情況允許,我建議最好先啟航回京,以免被困於此。」
金金瞧著河上零星的浮冰,柳眉緊擰,沉默不語。
石岡的建議是正確的,一旦氣候更冷,冰層加厚,船隻就無法航行,要是再不趁早出發,他們就會被困在南方。
短短幾日,嚴燿玉受重傷的事情,就已經帶來莫大的衝擊,京城不斷有消息回報,零星的商家開始蠢蠢欲動,妄想侵吞嚴家的生意。
關於嚴家即將垮敗的流言,繪聲繪影的傳播著,甚至有人私下傳說,嚴燿玉其實已經傷重不治。要是再不趕回京城,讓他重新坐鎮指揮,穩定人心,後果肯定會難以收拾。
流言雖然無形,但是殺傷力卻不可小覷。
金金出生商賈之家,自然明白一個小小的流言,就可能讓偌大基業崩垮。雖然嚴錢兩府,在生意上爭鬥得凶,但是倘若嚴府真的垮台,只會讓商界亂上好一陣子,對錢家絕對沒有半點好處。
只是,就算京城裡情況再危急,她還是無法扔下失蹤的小紅不管啊!
金金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思索了好一會兒,柔嫩的紅唇才又輕啟。「嚴家的武師,有傳來什麼消息嗎?」
「耿武領了人正在循線追查。」石岡負手而立,照實回答。「如果沒有意外,他今日應該就會趕來這裡。」
說人人到,話才說完,河面上一艘小舟順流駛來,舟上插著嚴家的旗,耿武正站在船頭。
小舟還未停穩,他腳尖一點,矯健如狼般躍起,輕鬆便躍上大船,步履沈穩的朝嚴燿玉的艙房走去,連看都沒看金金一眼。
她靜默的看著那高壯的背影,鳳眼略略一瞇,倒是沒有發怒,早已知道耿武除了嚴燿玉之外,從沒把其他人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