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金玉滿堂(上)

第17頁 文 / 典心

    她站在一株梅花下,垂著小臉,望著地上零落的花辦,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開口。

    「現在才要我對你和顏悅色,難道不覺得太晚了點?」他們已經鬥了十年了,除了這些憤怒與猜疑,她其實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隱約都知道,他們之間有些事情,該要發生,卻沒有發生。兩個人都不服輸,一再爭鬥,沒有人肯先低頭、肯先承認,於是就在這死胡同裡,一困就是十年——

    金金轉過身,想看看他的表情,卻赫然發現他胸膛上有著一大片刺眼的鮮紅。

    是血?!

    「你怎麼了?」她大驚失色,俏臉發白,沒來由的一陣慌亂,想也沒想就撲上前去,小手拉開他的衣襟。「你受傷了?怎麼回事?你剛剛是去了哪裡?是傷在哪裡?」他的衣衫濕濡,才一碰就染了她一手的血。

    金金無法克制的顫抖著,把嚴燿玉推到牆邊,瞪大眼睛,想找出他究竟是傷在哪裡。

    老天,他傷得很重嗎?這麼多的血,他——他——

    咦?

    她搜尋的速度,慢慢緩了下來,小手摸著他結實的胸膛,從上摸到下,再從左摸到右,徹底的找了一逼,小臉上的焦慮逐漸轉為狐疑。

    怪了,沒有?

    嚴燿玉整個人完好無缺,裸露的胸膛和小腹,連一丁點擦傷都沒有,結實優美的肌肉線條,在月光下一覽無遺。

    「金兒。」他輕輕喚道。

    她粉唇微張,呆愣的抬起頭來,兩隻小手還擱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直到這會兒才知道,染在他衣衫上的,並不是他的血。

    嚴燿玉嘴角一勾,黑瞳深幽,啞聲緩緩開口。

    「如果你很急,我們可以進房去,看是你的房間,或是我的房間都無妨,我不介意你繼續。」他何止是不介意,簡直是歡迎之至、求之不得!

    她閃電般縮回手,滿臉通紅的連退好幾步,終於想到這舉止有多麼莽撞不得體。

    一瞧見他胸上的血,她就亂了分寸,急著檢查他的傷,硬是把他壓在牆上,還當場剝了他的衣裳,讓他上身裸了大半,要是讓別人瞧見,肯定要以為,她正在「非禮」他——

    一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她就忍不住想躲進被窩,羞窘的大叫。

    「胡說,誰要跟你繼續。」她胡亂說道,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急沖沖的回身要走。「夜深了,我要回房歇息了。」

    這會兒,無論是周謙還是生意,全都被她拋到腦後了。她極為難得的,率先打了退堂鼓,急著想避開他。

    嚴燿玉仍靠在牆上,維持被她擺佈出的「香艷」姿態。

    「金兒。」他又喚道,雖然只是簡單兩個字,那語氣卻親暱得讓人臉紅。

    「做什麼?」

    「你走錯了,百花齋在另外一邊。」他含笑提醒。

    金金深吸一口氣,仰起小巧的下顎,維持殘餘的尊嚴,鎮定的往回走。

    直到拐了彎,確定那雙黑眸再也瞧不見她時,她才拉起裙擺,紅著臉落荒而逃。

    第八章

    初雪融化,落滴湖中。

    周謙的府邸築在煙波浩渺的湖中,富麗堂皇的程度是不用多說了,不同於北方高宅大院的是,這宅子內共有二十四座橋,不論是曲橋、拱橋或是廊橋,座座都是精雕細琢。

    倚虹橋旁的水心榭,今夜點上宮燈,鋪上錦褥。外頭還朔風緊刮、銀雪紛飛,水心榭內卻烘著碳火,暖如春天。

    周謙下令設宴,款待遠道而來的貴客,奴僕們格外慎重,忙進忙出,端上各式珍品佳果。

    一個冰裂大瓷盤被擱上桌,盤裡是鮮美的荔枝,殼如紅繒、膜如紫綰、果肉潔白如冰雪。這種只產於夏季的水果,要保存到這大雪紛飛的隆冬,需要許多麻煩的功夫,極不容易。

    身為主人的周謙,坐在主位上,最得寵的十夫人則倚偎在他懷裡,一雙蘭花指慢慢剝著荔枝。

    周謙笑意盎然,指著桌上瓷盤。「這個冰裂瓷盤,錢姑娘想必是不陌生吧?」

    金金挑起柳眉,從容回答。

    「這是南宮家窯場裡的作品。」

    說起南方最好的瓷器,那就非南宮家窯場的莫屬,許多高官的府裡,都是非南宮家的瓷器不用。半年多前,錢家開始大量收購南宮家的瓷器,運送到北方販售,兩家合作愉快,賺得不少利潤。

    周謙點點頭,還瞄了嚴燿玉一眼,那笑容變得幸災樂禍。

    「怪了,嚴兄啊,我記得,京城裡的瓷業,原本該是由嚴府獨佔鰲頭,怎麼如今反倒讓錢家搶了?」

    獨門生意被搶,肯定是損失慘重。只是,錢家次女銀銀,如今可是南宮家的少夫人,全家疼寵極了,身為長姊的金金一開口,言明有意購買瓷器,南宮家哪可能說個「不」字?

    客座上的嚴燿玉,修長的指拙著杯,輕晃著杯中色如琥珀的女兒紅。

    「我跟金兒,是誰得到這樁生意,都沒差別。」他刻意把對她的暱稱,喚得格外親暱,暗示兩人之間關係匪淺,不分彼此。

    「是嗎?對我來說,差別可大了。」金金笑靨如花,眼裡卻進出點點火光,藏在絲裙下的腿兒,朝他重重一踹。

    桌子稍微晃動,一顆荔枝滴溜溜的滾了出來,嚴燿玉卻是皮厚肉粗,全然不覺得疼,還對著她寵溺的一笑。

    「金兒,別這樣,還有外人在場。」他輕聲說道。

    這不要臉的傢伙!

    她眼兒一瞇,再接再厲的又是一踹……

    咦?

    繡鞋兒沒踹著任何東西,腳踝處卻陡然一緊,鐵條似的鉗制,箍得她無法動彈,根本抽不回腿兒。

    嚴燿玉黑眸灼灼,握住她自投羅網的腿兒,沿著紅綢羅襪,滑過她的小腿,粗糙的指腹最後逗留在最細嫩的腿窩,悠閒的摩挲……

    火燎般的觸感,從他接觸過的地方傳來,讓她全身一顫,又羞又怒,鳳眼噴火的瞪著他,恨不得用筷子在他身上戳幾個洞。

    桌面上看似平靜,桌面下卻熱鬧得很,周謙全看在眼裡。他抓著十夫人的手,低頭吞下一顆荔枝,換了個話題。

    「今早官府傳來消息,說是梟山上的賊寨,一夜之間讓人給剿了。」他舉杯喝酒,神情中透露出幾分的佩服。「匪徒們聚到官府前,跪地自首。至於盜匪頭子,則是被人卸了一條膀子,連同證物,一起扔在城門口。」

    一個讓官府頭疼不已的賊寨,竟在一夜之間,被剿滅得乾乾淨淨,這件事傳遍大運河兩岸,人人議論紛紛。

    嚴燿玉神色如常,那張俊臉沒有洩漏任何端倪,大手倒是放開她的腿兒,端起酒杯啜飲。

    「官府會怎麼處置?」

    周謙又吞了顆荔枝,視線在兩人身上轉過來又轉過去。

    「罪證確鑿,絕對是秋後問斬的下場。」當然啦,這也要看那個只剩半口氣的盜匪頭子,是否還能撐到秋後。

    「知道是誰下的手嗎?」金金問道,想起昨夜在月光之下,嚴燿玉胸前那攤來歷不明的血跡,當時他身上沒有傷,卻染了一身的血。

    會是他嗎?

    是他在一夜之間敉平那個賊寨,擒下那個曾經傷了她的盜匪頭子,替她報了仇?

    「匪徒們嚇破了膽,只敢透露那個帶頭剿匪的,是一個全身白衣、殘厲如修羅惡鬼的男人。」周謙還記得,傳話的人一臉不可置信,懷疑匪徒們是在胡言亂語。

    十夫人聽得心驚膽戰,偎進丈夫懷裡。「聽起來,這人甚至比那些盜匪還嚇人呢!」

    周謙擁著美人兒,瞄了嚴燿玉一眼,沒有笨到在這時揭曉謎底。「據說,他手舞長劍,氣勢冷絕,驍勇得無人能敵,一個時辰不到,整個寨子就讓他剿了。」

    唉,替一個女人報仇,比當初搶回賑銀,所費時間更短,由這點就不難看出,那女人在他心上的份量有多重了。

    「別說了,說得讓人家心裡好怕。」十夫人嬌瞠著,小手搗住周謙的嘴。

    「好好好,不說不說。」周謙猛點頭,揚手招呼。「把菜端上來,可別餓著我的貴客!」

    丫鬟們連忙撤下桌上的瓷盤,鋪上錦布,再擺上幾副精緻的餐具。等在門外的奴僕,則端著香味四溢的佳餚,魚貫而入。

    十夫人一瞧見菜餚上桌,嬌媚的臉兒唰的變白,火速跳出丈夫的懷抱,一邊後退一邊吞吞吐吐的解釋。

    「呃,我有點事,所以……呃,先行告退……」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拎著裙子,飛也似的逃了。

    周謙不以為意,像是早已習慣這類事情,他舉起筷子,津津有味的進食,還不忘興高采烈的招呼著。

    「來來來,兩位別客氣,這幾道都是我府裡才有的好菜,包管你們吃了後回味無窮。」他得意至極,頻頻示意兩人用餐。

    金金敷衍的一笑,心有旁騖,還在思索賊寨被剿,是否與嚴燿玉有關。她漫不經心的舉筷,挾了一塊入口,紅嫩的嘴兒輕輕咀嚼……

    平靜的小臉,倏地轉為驚恐。

    老天!

    這是什麼?!

    她小嘴微張,舌頭發疼,像是一股火從嘴裡往腦子裡沖,燒得她腦中發白,差點不顧禮貌,當場把那口食物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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